柳氏所言道:“我自嫁到楊家,也有過幾年好日子。那時公婆慈厚,丈夫體貼。且楊剛是楊家獨子,家中并無妯娌磋磨。人人都羨慕我嫁得好。
可這樣的好日子也就三五年的光景,我一直無所出。楊剛開始嗜酒,酒后屢屢對我打罵出氣。公婆也不再是從前光景,橫眉冷眼是常有之事……”
懷心緹突然打斷楊柳氏的敘述,問道:“如今呢,你夫妻二人依舊沒有子嗣?”
公堂上靜了一瞬,楊柳氏突然漲紅臉,低聲道:“有……有的,前幾年生過兩個兒子……”
懷心緹沒再發問,等著楊柳氏繼續。
楊白氏和暖笑道:“煙煙,咱們回家去吧,兩個孩子方才一直哭著找娘。你有什么委屈咱們回家說,娘跟你保證,楊剛再敢對你動手,我一定不饒他。煙煙聽話,咱們回家去,你這樣鬧,以后讓兩個孩子怎么活……”
楊柳氏身體打了兩個擺,她眼里強忍的淚撲簌簌落下。
“楊白氏,你當這里是菜市大街不成,想來就來,想走就走?”凝香跨步到楊白氏身后,大有她再開口給她一棍的架勢。
楊柳氏打擺的身體穩了穩,她抬頭挺胸,釋然道:“民女柳煙煙,是一農戶之女。因家境貧寒,兄弟姐妹眾多。父母無奈下將我賣到楊家當童養媳。自我與楊剛成婚三五年一直沒有孩兒,后來數十年看過無數大夫,喝無數苦藥,拜過無數次菩薩。
直到前兩年,眼看著我年齡大了,楊白氏露出了真面目。
她……她能變成男人。
有一夜,我被下了藥,迷迷糊糊的以為是楊剛。后來沒過多久,大兒子出生了。之后又是這樣一遭,小兒子也出生了。
我本以為兩個孩子是楊剛的,心里還感謝老天爺憐憫,總算叫我有了孩兒。
可……可這倆孩子,是楊白氏的。”
話說到這里柳煙煙咬牙切齒起來,話已出口,便也沒了回頭路。
“大人,楊白氏屢屢對我下藥。直到半年前陰差陽錯我半途醒了,這才得以知曉真相。從那以后,楊白氏起了興,在我清醒下便要媾和。我不從,她便以兩個孩子和女人名節相要挾。我被她強迫數次,實在不堪受辱,才來縣衙告狀。就算我死,也求大人給我個公道!”
大堂之上靜了一瞬,就連上官堇理都瞇起了眼睛打量楊白氏。
大家都有疑問,這么個老婦能變成男人?
“楊剛,你可有話說?”懷心緹聲音沒有起伏道。
楊剛似乎沒想到會問他,按理該去問楊白氏才對。
“我……”楊剛看了自己娘一眼,“大人,這瘋婦的話怎么能信?我娘又不是妖怪,既能生我,也能讓女人懷孕。酒樓說書的都編不出這樣的故事。”
“是啊,老婦人我一大把年紀,就算是男子,要做那事恐怕也有心無力。媳婦,娘不怪你,咱們求大人開開恩,回家去吧。”楊白氏膝行著要靠近柳煙煙。
柳煙煙尖叫一聲,連滾帶爬的躲開她。
楊白氏訕訕的放下伸出去的手,對懷心緹磕頭道:“還請大人饒恕,大人公務繁忙,就不必為了這點小事……”
“老婦無禮!”凝香上前將殺威棒抵在她后背,“再敢擾亂公堂,我手中棍棒可就不留情了!”
楊白氏住了嘴,眼珠四處瞟著,不知在盤算什么。
懷心緹其實有些頭疼,上一世這件案子最終收場并不理想。
她記得,案情進展不太順利,因為太多人在觀望她這個縣令有什么本事。
當年的她,心慈手軟,并未在開始震懾眾人。
加上案件離奇,她審的束手束腳。
所有因素摻和在一起,導致很多線索、證言、證詞、證人等出現的時機有了偏差。
最后,柳煙煙雖得了公道,但因為周圍人的指指點點,滿腔悲憤的帶著兩個孩子投湖自盡了事。
而楊白氏只被判了三年。
至于楊家父子,包庇親屬,符合親屬不相告一條,無罪。
她是按大闕律斷的案,無功無錯。
但到后來,規矩也成了束縛她的枷鎖。
“楊白氏,柳煙煙所說之事,你認嗎?”懷心緹只得繼續問道。
“老婦不認,沒做過的事,打死不認。”楊白氏梗著脖子回答。
“楊白氏,本官提醒你,若真有此事,你拒不認罪,罪加三等。”懷心緹銳利的眼神盯著她。
“老婦不認,老婦是女人,怎么能讓她懷孕?兩個孩子明明是剛兒的,她瘋了,大人不要聽她瘋言瘋語……”
“楊剛,孩子是你的嗎?”
楊剛牙齒咬了咬,臉皮繃緊,“是。”
“那看來你是得了什么靈丹妙藥才治好了隱疾?”
“大人。”楊白氏搶過話,“那年我們遇到個游方道士,得了靈藥。楊柳氏喝了藥后,這才連續產下兩子。
“哦?這么說來,是柳煙煙身體患有隱疾?”懷心緹漫不經心問,隨后一拍驚堂木,“凝香,帶人去請幾位大夫,順便找上幾位穩婆來。”
凝香領命而去,沒過一會兒帶著一群人回來了。
大夫和穩婆們先跪下見了禮,懷心緹命他們起身。
從他們臉上掃過,看到其中一個皮膚黑亮花白頭發的穩婆時,懷心緹嘴角彎了彎。
“楊白氏,依你所言,你兒身體康健,柳煙煙患隱疾,可是?”懷心緹冷聲道。
“是……是。”楊白氏眼里終于有了絲怕。
“那就煩請各位大夫給楊剛和柳煙煙輪番看診,診斷結果默寫在紙上即可。本官知道各位都去楊家看過診,真相如何之前不論,但今日若有個差錯,可別怪本官一來就封了你們的醫館。”
“大人……大人這是在威脅我等?”有個年邁的老者開口道。
“怎么,老大夫可是心虛?”
老者捋著胡子,慢悠悠道:“楊剛之前確實不能生,老朽給他針灸過一段時日。也許那時通了關竅也未可知。”
“其他幾位大夫呢?怎么說?”
剩下幾人七嘴八舌應聲,皆是應承老者所言。
懷心緹輕笑出聲,轉而道:“幾位穩婆,手藝可是家中傳下來的?”
“是。”
“可有給楊白氏接過生的?”
穩婆面面相覷,接二連三搖頭。
“大人,我生剛兒時恰逢在野外,無人接生,是我自己生的。”楊白氏忙道。
“凝香,帶楊白氏與穩婆去后面查驗,查楊白氏是否生育過。”懷心緹對凝香眨了眨眼。
凝香會意,俯身捉住楊白氏肩膀。
“大人,為何要驗我?”楊白氏臉上褪去血色,掙扎著要站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