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絕看著躺在血泊中，滿身傷痕，狀態凄慘的司清，“嘖嘖”兩聲。

“老總，你家里有藥嗎？如果沒藥你現在就麻煩了，我可不敢送你去醫館。”

司清粗重的喘息著，足足過了五六秒鐘才重新反應過來，自己沒死，還被眼前的這個店伙計給救了。

他費力的伸出一只手，指了指里屋的斗柜。

“最上面的抽屜里有鑰匙......用鑰匙打開柜子后面的一個抽屜，里面有藥......”

按照他的話，張絕從斗柜的背后找出了不少瓶瓶罐罐，有內服的也有外敷的，全都是醫館珍品！

不少甚至是有錢都難買到的好東西！

“狗大戶！”

張絕唾棄了一聲，接著每樣藥先給自己留一份，最后才拿到了司清面前。

司清從內服的藥中挑出了幾瓶，就算是吃藥，他也是一副慢條斯理的樣子，根本看不出現在的狼狽樣。

“金創散你幫我撒在背后的傷口上，剩下的這些藥你全都拿走。”他看著張絕開口道。

“嘿！你們這些搞公允的就是會做生意！就算我不幫你，這些藥我想拿走也拿的走，偏偏現在搞我還得給你當傭人！”

張絕雖然嘴上這么說，但手上還是依舊找出了那瓶金創散，灑在了司清背后的那一道道可怖的傷口上。

到底是醫館的珍品，效果就是不一樣，在藥粉散上后還沒等幾秒鐘，那些創傷就被止住了血，并已經有血液凝固，開始結痂的跡象。

在自己身體內的靈能恢復平穩，緩過一口氣來的第一時間，司清就踉蹌著堅持從地上站在了起來。

他走兩步就差點摔倒，卻還是來到了最后被張絕殺死的那名殺手身前，從他手中拿過那枚精致的西洋懷表！

發現被自己人暗殺的時候，他沒有哭。

挨了這么多刀，滿身傷痕累累，他也沒有哭。

死里逃生，大起大落，他更沒有哭。

卻在現在，握住這枚懷表的時候，他的眼淚止不住的從眼眶中流了出來！

看著他這副樣子，張絕一臉驚奇。

“你哭什么？”

司清聲音沙啞，就像是在沙漠中缺水徒步走了三天的人一樣。

“為了這個東西，黃總統貴為一國元首卻被人百般羞辱，簽下極不平等的通商合約！為了這個東西，散盡家財就為了支持公允革命的盛明懷先生大罵黃總統賣國，投海自盡！為了這個東西數千萬國民忍饑挨餓，才擠出了那些錢！”

“這是北伐的時候，預備對付洋人的......他們卻拿來殺我......拿來殺我......”

他痛不欲生，淚水和臉上的血液混雜在一起，那張以前從來都被打理格外白凈的臉，此時滿是污穢。

聽完他的話，張絕原本還輕松的臉色此時也沒辦法再露出什么笑容來。

他沉默良久，最后嘆息了一聲，坐到了司清身邊。

“你幫我隱瞞我救了你一命，這就算扯平了，再威脅我也沒用了。”

“我不會向李革明告發你。”司清顫顫巍巍的從那堆散落在地上的手帕中，找到了一條干凈的，一邊仔細的擦著自己臉上的血跡，一邊用死氣沉沉的聲音做出承諾。

張絕不由得掃了一眼《太平道》中屬于他的那副人像，和原本的死灰色相比，他的人像變得更加灰暗了起來。

司清的心要死了。

他內心所堅信的信仰在這一夜被徹底擊潰，他曾經滿腔熱血的加入革命軍，可從軍校畢業以后，他所經歷所見到的只有貪婪與腐敗，無知與墮落。

發現了這一點后，張絕的目光變得嚴肅起來，他轉頭看向司清。

不管是他需要治好司清的病來給自己提供靈能加快修煉，還是需要拉攏司清讓他在革命軍中給自己當眼線提供情報，為了以后對付李革明的計劃。

又或是出于自己的私心，不想看到這樣一個有著遠大抱負與志向，有品行有道德的人就此消沉。

張絕都要想辦法讓他重新活過來！

“今天是周幾？”他忽然開口問。

司清脫下了衣衫襤褸的上衣，就像是自己給自己換上整潔的喪服一樣，重新穿上了一件嶄新的白衣。

“周天。”他的聲音毫無生氣，就像個被雕刻出來的木頭人。

“那正好，走！死里逃生總得去慶祝慶祝，對吧！我請你去看戲！”

“我......還要洗東西......”

“東西哪天都能洗，這戲卻不是每天都能看到的！”

張絕也不管他答不答應，直接就把人往外拽，司清連走路都走不穩，當然扛不住他這樣的姿態。

彭城城內依舊到處都是負責管控宵禁的革命軍，但就算已經不是武軍了，司清這張臉還是個金字招牌！

黃總統的得意門生，山城司家的少家主，那是響當當的大人物，誰敢攔他？

不僅不敢攔，張絕狐假虎威還能叫來一個普通革命軍士兵來給他們拉黃包車，帶著自己和行動不便的司清一路來到南城。

在接近南城地界的時候，張絕讓士兵在原地等著，他則帶著司清走進了那片流民生活的爛泥窩。

這里環境臟亂到就算是巡邏宵禁的革命軍都不愿意來的程度。

可在走了二十分鐘左右后，原本的安靜漸漸消失了，周圍隱隱出現了嘈雜聲，談笑聲，鬧哄聲......

那烏云籠罩漆黑的夜下，不知什么時候也出現了幾點光亮，那些光亮匯聚在一起，照亮了一個小小的舞臺！

舞臺上在演著一出皮影戲。

敲敲打打的樂曲聲，配合著皮影人正在演出的故事，惹得周圍一眾穿著粗布短褂的莊家漢子、抱著嬰兒喂奶的婦人、退下妝容的妓女、乞討了一天的小乞丐、勞累疲乏的黃包車夫等等人，發出一陣叫好聲！

司清呆呆的看著這一幕，他從來沒有見過有這么多底層人聚集在一起，從沒想到過本該被這個世道折磨到麻木的人們，臉上居然還能露出那樣的笑容！

“他們被壓迫，被剝削！他們是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口中的賤民，泥腿子！他們有人沒了爹娘，沒了兄弟姐妹，沒了妻子兒女！他們整天都在辛苦的勞作，用自己的汗水、身體去換取一頓飯或許都吃不飽的報酬！”

張絕的聲音在司清的耳邊猶如大鼓般轟鳴。

“他們這么苦，這么累，被折磨的像鬼一樣，卻還能對生活抱有熱情，對這片土地愛的深沉，向往未來會有好的生活！”

“你為什么會心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