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突如其來的要求,并沒有讓張絕臉上的表情有什么變化,他只是從諂笑變成了夸張的驚愕。
“老總!您別開玩笑了!還殺人呢!我連殺只雞手都抖!要論殺人革命軍才是行家啊!”
司清只是平靜的看著他。
“武軍參謀部,錢忠、李行、方賀鳴,這三個人,我需要他們死。”
“你不幫我,我也不會幫你,你只有三天時間考慮,如果三天后我得不到答復,我只能拿你的消息去李革明那換那三人的命。”
說完他不再看張絕的反應,頭也不回的轉(zhuǎn)身離開。
看著他的背影,張絕“嘖”了一聲搖了搖頭,端著盆重新回到了典當行。
把身子藏在門后,只有半個腦袋露在外面偷看到這一幕的陸露西,小心翼翼的問道。
“師弟......他,他是不是在威脅你?”
張絕將盆放回到了盆架上。
“這不是顯而易見,師姐,看見嗎?得不到就要毀掉,典型的明國男人思維!”
他隨口說出的梗,陸露西顯然并不能聽懂。
“師弟,你不能以偏概全......明國的男人......也不都是這樣的。他這樣威脅你,我們該怎么辦?”
“他這是被逼急了,估計是這兩天李革明又是收勞軍稅,又是抓女人,又要把煤礦賣給洋人讓他忍無可忍了。”
張絕說著的同時攤開了一張彭城報,如今發(fā)布這號報紙的報社,已經(jīng)完全變成李革明新成立的軍政府走狗,除了歌頌功德外便再也沒有其他什么有營養(yǎng)的信息。
不過從這些吹噓文章的字里行間中,只要想找還是能找到一些和剛剛司清說的話,匹配上的東西。
“參謀部參謀李行代替大帥在鄉(xiāng)下體貼民情,參謀錢忠全權(quán)負責收繳勞軍稅的實際工作,參謀方賀鳴負責與五日后到達的洋人接洽,協(xié)商煤礦開采的具體事宜......”
“你看,我猜的沒錯,他要殺的這些人都是正在給李革明做事的,而且很有可能在找我之前和這三人中的一個發(fā)生了沖突。”
張絕又瞥了一眼那三個人名。
“李行不在城里,這個方賀鳴要和洋人接洽一定是李革明很看重,且有一定能力的人,這種人一般不會和司清這樣的人發(fā)生明面上的矛盾,所以最后把司清逼急了的導火索,大概率就是這個收勞軍稅的錢忠!”
陸露西看向張絕的目光滿是欽佩。
“師弟......你要是在天京當偵探肯定會成為神探!”
“所以說,師姐,你覺得我們接下來要怎么做?”張絕將問題拋給了陸露西。
這樣的問題讓陸露西身體下意識的往墻角縮了縮,她十根手指頭不安的糾纏在了一起,眼神飄忽,低聲下氣的說。
“我們......我們?nèi)フ宜?.....找他下跪求求情......說不定,說不定他就能回心轉(zhuǎn)意呢......”
別說張絕,就連剛從醫(yī)館拿藥回來的南明朗,在門前聽到陸露西的這番發(fā)言,都有些無語了。
“露西啊,別動不動就要給人下跪,思想要覺醒......”
他說著說著,眼神就變得有些空洞頹然起來。
“別人都威脅到家門口來了,我們還能有什么辦法......既然做什么都沒用,那就干脆在家里待著等死吧......我存了點棺材本,買三個棺材可能不太夠......不行你們倆到時擠擠,一起躺一個棺材算了......”
張絕實在是看不下去,一把從南明朗手中將剛買來的藥奪過來,打開掏出一粒塞進了他嘴里。
“叔,你這才好沒幾天,怎么就又開始犯病了?”
結(jié)果剛轉(zhuǎn)頭,他就又看到了被南明朗的話嚇到正雙腿抱膝,整個人蜷縮成一團瑟瑟發(fā)抖的陸露西!
“我的錯!我的錯!我就不該問!”
張絕狠狠扇了兩下自己的嘴,然后將兩個似乎將周圍空氣都渲染成死灰色的精神病揪著,讓他們并排坐到一起。
“師姐別抖了!叔,你也別去找棺材本了!那個司清自己都自身難保,有個嘚的能力來威脅我們!我們不用去下跪求饒,也不用買棺材!”
......
找完張絕后,司清的生活依舊沒有任何改變。
自從李民被殺,還記得死掉的馮城并持續(xù)關注的人自然而然也少了很多,這讓他這個就是為了這個案子才被安排上的總探長,也像是被上面的人徹底遺忘了一樣,無人問津。
只有在遇到之前的武軍同僚時,那些原本敬佩他的人會羞愧的低著頭,繞著他走,而原本就對他恨之入骨的人,則極盡嘲諷。
不管是羞愧的,還是嘲諷的,司清全都視而不見。
他不擔心典當行的那個裝模作樣,喜歡對他陰陽怪氣的店伙計會不答應他的要求,司清能看的出那個店伙計不是個會被威脅恐嚇到的人。
但他也和自己一樣,對一些事情會看不慣,會接受不了。
那這樣,司清說的那些話就不是威脅了,而是他們各取所需。
然而一直等到了規(guī)定期限的第三天,城內(nèi)依舊沒有任何消息傳來,也沒有任何人來找他。
這讓司清有些意外,不過也僅僅只是意外。
他做事向來會思考很多,在打算去典當行前,自然也準備好了店伙計不肯就范的準備。
傍晚,警局下班,司清回到了自己的住處。
這是位于東城的一個小宅子,因為離警局近,上下班方便,司清剛到彭城后,便自己掏錢租了下來。
他沒有請傭人,里面被他自己收拾的格外干凈整潔,但就算如此,每次回來后司清都還要把里外都打掃一遍,確保一粒臟東西都不會出現(xiàn)在自己面前。
在屋外的小院子中,幾乎每天都晾著幾十條手帕。
把今天一天用過的手帕都重新洗干凈,也是他每天回家后的必備工作之一。
司清很清楚自己有病。
他見不得臟東西,不管是字面意義上的臟東西,還是其他含義中的臟。
只要遇到,他就忍不住的煩躁惡心,全身難受。
他忍耐著,一直逼著自己忍耐著,可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忍多久......
天色漸漸暗淡下來,自從那天的大雨后,彭城已經(jīng)很多個晚上都見不到月亮了。
司清身邊只點著一盞煤油燈,他還在搓洗著那仿佛永遠洗不完的手帕。
直到某一刻,他忽然停下了手上的動作,緩緩抬起了頭。
不知何時,院子中出現(xiàn)了兩個人。
兩個拿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