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熠的發小喚作蔣丞，原本是和他家相鄰的漁家子，若論到捕魚的本事，蔣家還不如他家。

但蔣丞的阿媽肚子卻太過爭氣，給他生了三個如花似玉的姐姐，十一二歲之時，便陸續進了城中的大戶人家作丫鬟，幾年下來，二姐和三姐竟都從丫鬟升格成了小妾，便連大姐，也很受主家恩寵。

有了他這三位姐姐使勁，便有中人愿給蔣丞的爹媽作保，讓他們能進城去到工坊中上工，既比漁民體面，也比漁民輕松多掙。

這份際遇，當初可是讓李老根夫婦以及其他漁民羨慕的不行，甚至一度讓漁粱村內重男輕女的思想都轉變了些。

李熠卻獨羨慕蔣丞能有一家子五口人供養他習武，日后必然前程遠大。

有一段時間，李熠在面對蔣丞之時，心中會難以抑制的生出自卑，以至越來越不想和蔣丞見面。

蔣丞倒是隔三岔五會到村中尋李熠玩耍，只是隨著他練武之后，回村的次數便越來越少了。

但他也給李熠留了城中的住址，熱情邀請李熠去他家玩。

只是李熠從未去過。

…………

李熠趕了三十多里路后，終于進到了淮水城中，循著蔣丞給的地址，找到了他家中。

那是一座巷弄中的雜院，院內有十多家住戶，人煙繁雜，很是熱鬧。

“阿熠，你怎么來了？快進來坐。阿丞還在武館中練功，約莫還得一個半時辰才能回來。”

蔣丞的阿爹蔣大有看到李熠，先是一愣，然后就熱情的請他入屋，給他端水，又上了好些吃食零嘴，隨后就陪著他家長里短的聊起天來，話中多是關心他們一家近來的生活情況，或是村中瑣事，偶爾聊起他在城中的工作，便會不自禁的露出自得之色。

每當此時，李熠便會順著話頭捧他幾句，便讓蔣大有的談興更高了，看李熠也是越發的親切順眼。

等到一個多時辰后，蔣丞回來之時，更是大手一揮，給了蔣丞兩百多枚銅板，讓他好好招待李熠。

…………

已是黃昏時分，夕陽像是一顆泛著燦燦金邊的赤珠，燒的天邊晚霞極盡絢爛，澄透如金赤光海。

一家人氣極旺，座無虛席的小飯館內，蔣丞雙手搭在木桌上，托著下巴看著李熠，口中嘖嘖稱奇：

“阿熠，看不出來啊，竟能哄的我阿爹這么高興，一出手就是二百錢，他老人家平常可沒這么大方。”

李熠笑著道：“編排自家老子吝嗇，你說要是蔣叔聽到你這番話，會不會收拾你？”

“那肯定不會，我最近練武有了些成果，在家中地位高的不得了，我阿爹阿媽可是連重話都舍不得說我一句咧。”

蔣丞那張英俊白皙的臉上閃過一絲自豪之色，隨即就岔開話題道：

“阿熠，咱倆也有好長一段時間沒見了吧，這次你突然進城找我，可是有什么事？”

李熠點頭道：“是有點事。”

“阿丞，我想找你了解一下這淮水城中的各家武館的情況。”

蔣丞聞言，微微皺了皺眉，旋即又舒展開來，答道：

“阿熠，這淮水城中的武館，分為兩類，一類是有真功夫傳授，教的本事中有打法，練法和養法，這樣的本事若學的精深了，便是在江湖中都能闖出幾分名頭。”

“但這樣的武館收費極其昂貴，在修煉真功夫的過程中配套錘煉與養護身體的秘藥也不便宜，大部分人都承受不起。”

“于是便有了另一類只教授普通拳腳與兵刃技法的武館，”

“這類武館的入門費就要便宜的多，練武途中對秘藥的消耗也很少，若肯下苦功夫，一般有個五十兩銀子就能學到不少本事，等閑三五個壯漢都不能近身，足以去給大戶人家當護院，或者在一些鏢局中謀一份活計。”

“甚至便是去混幫派，也能比尋常嘍啰升的快，就譬如漁幫中那些個在漁市里抽成的雜碎狗崽子，實際也就是看著兇惡罷了，若真打起來，大都不是那些拳腳純熟的人的對手。”

李熠聽的認真，待蔣丞說完后，他微微思索片刻，便又問道：

“那種傳授真功夫的武館，若想學有所成，最少得耗費多少銀錢？”

蔣丞答的也認真仔細：

“這個不好說。”

“不同的武館收費標準不一樣，不同資質的人對真功夫的領悟，以及對武道秘藥的消耗，也不一樣。”

“就譬如我拜師的雍和武館，光入門費就得七十兩；一份輔助練武的秘藥，二兩銀子，一份養身秘藥，得三兩銀子。”

“若資質上佳，練功刻苦，一個月最少要消耗三份養身秘藥和十份練武秘藥，這就是近三十兩銀子了。”

“而即便是資質上佳，練功刻苦，想要將雍和武館的真功夫練到登堂入室，最少也得小兩年，這就是近六百兩銀子。”

“練真功夫，真的是太耗錢了！”

蔣丞說著，聲音漸有些低落起來：“阿熠，我那三個阿姐，連帶著阿爹阿媽全力供我，都有些力有未逮。”

“有時看著他們那么辛苦的掙錢，我真是不想練這個武了。”

李熠沉默，隨即安慰道：“蔣叔，李嬸還有幽蘭姐他們已經花了這么多錢在你身上，練武也不是他們逼你練的，所以你得加油，別讓他們失望。”

蔣丞的情緒來的快去的也快，他‘嗯’了一聲，又好奇問李熠：

“阿熠，你怎會對城中的武館又這么感興趣了？莫不是又生出了練武的心思？”

“若真有這心思，我勸你莫沖動，一定要把錢先攢夠，否則哪怕是拜入那些教授拳腳兵刃技法的武館，若半途而廢，便也學不到什么名堂，只能白白浪費銀錢。”

李熠應道：“我知道的，阿丞，謝了。”

蔣丞又道：“咱兄弟倆，說啥謝字，阿熠你向來辦事穩重，我就不多說了，但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只管來找我就是。”

說話間，跑堂小廝已將一份份招牌菜端上桌來：

蔥爆羊肉，鹵豬蹄膀，秘制醬牛肉，爛肉火燒，一份份用料扎實的肉菜色澤誘人，香氣四溢，再配上一壺燙到剛剛好的燒酒，直勾的常年吃魚的李熠饞蟲大動，口中津液四流。

“阿熠，還等什么？吃起來，喝起來，哈哈哈……”

蔣丞先將李熠面前的酒碗倒滿，隨后兩人便是一邊大吃大喝，一邊暢聊，恣意的很。

這一頓飯吃的紅日徹底落下，清月漸上天穹，李熠吃的滿足至極，心情愉悅，對城中各類武館的了解也更細致了。

他婉拒了蔣丞對他的留夜，趁著月色出了淮水城，往漁粱村中回趕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