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實是個很清醒的孩子,知道自己要什么。能夠在這個年紀就看清楚自己的想法,還能把一件聽上去很俗氣的事情表達的很真誠,這原本就是一件不俗的能力。”
坐在一旁的曹保坪也贊賞的點著頭,但隨即話鋒一轉:“只不過,你只說了你想去柏林,想拿獎,想賺錢,沒考慮過柏林電影節拿獎的難度嗎?全世界每年遞到柏林的片子成千上萬,但最終獲獎的寥寥無幾……雖然你這個是短片……唔,我記得柏林電影節今年把短片獎從主競賽單元里獨立出來,新開了一個短片單元,對吧?”
最后這句話他是看著賈長科說的。
賈科長幅度很小的點了點頭:“策展人是麥珂·米婭·赫內,不過其中一個短片評委你應該聽說過,安娜·亨克爾-多納斯馬克,那個奧斯卡金獎得主弗洛里安的堂親。”
曹保坪眨眨眼,呆了幾秒鐘。
自動忽略了賈科長后面那句話,轉頭重新看向鄭錢,輕輕咳嗽了一聲:“——總之,不管是誰當策展人,新開一個短片單元,意味著相對于歐洲另外兩大電影節,柏林對短片更重視,競爭也會變得更加激烈。你這個短片確實不錯。但如果你在柏林首映后,顆粒無收,再去其他稍遜一籌的電影節,想再拿獎,就有難度了……沒人喜歡當別人的備胎,電影節也是一樣……所以,按照我的想法,你這第一步可以走的保守一點兒,就算不想去奧伯豪森也沒關系,去洛迦諾、去波蘭、去布魯塞爾,或者如果你愿意,去圣塞巴斯蒂安,都可以。”
聽到最后一個名字,鄭錢心底微微一動。
圣塞巴斯蒂安電影節聽上去有些拗口,但卻是貨真價實的、國際電影制片人協會承認的國際A類電影節,金貝殼的名氣雖比不上金棕櫚或者金獅、金熊,在電影行業也是頂有名氣的獎項了。
只不過讓鄭錢心動的并非這些名頭。
而是給他建議的曹大導演——今年九月份曹保坪剛剛憑借《李米的猜想》拿到圣塞巴斯蒂安電影節新導演單元的最佳導演——倘若他愿意,稍作提攜,自己就已經勝過百分之八九十的其他參賽者了。
更重要的是,只聽眼下他的口風,似乎有點提攜的意思。
這就讓年輕導演躊躇了。
便在這時,另一旁的賈科長哈哈笑著,擺了擺手:“真是瞎胡給建議……圣塞巴斯蒂安或者洛迦諾難度一點兒也不比柏林差,你去那些人生地不熟的地兒,還不如就闖闖柏林呢!年輕人么,就要敢為人先!夏宇當年拿威尼斯影帝的時候,不是還不到十八歲么?”
“那能一樣么?”
曹教授哼了一聲:“一個本色出演的角色,又有好導演、好劇本的加持,再加上一點兒左翼的偏愛,才有了那么一個奇跡……你呢?你覺得你這部片子會受柏林偏愛嗎?”
他看向年輕導演。
鄭錢則輕吸一口氣,有了最后的選擇,斬釘截鐵道:“會!一部沉悶的、室內的、象征意味濃郁、充滿政治正確,又不以盈利為目的、不完全以敘事為內容,視覺豐富的短片,不可能不受柏林的歡迎!”
曹保坪沉默了下來。
寧昊怔怔的看著他。
“嘖!”
賈科長咂咂嘴,左右看了看,長吁了一口氣:“——現在的孩子都這么厲害嗎?當初我第一次去參賽的時候,可從來沒人告訴我幾個電影節的偏好……”
周老師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確實很厲害。”
她笑吟吟看了眼鄭錢,若有所指:“上個月中影的韓三爺評價這孩子,也是你這句話:現在的孩子都這么厲害嗎?”
賈科長笑容滿面:“所以我一直說,有特別資質的人,在你與他相互對視的那一瞬間,你就知道了。恰好,柏林之前一直讓我帶片子過去,但我已經答應威尼斯了……手頭只有一部《河上的愛情》,還是剛剛用三天時間拍出來的……”
鄭錢心底也‘嘖’了一聲。
大導演就是好,隨隨便便拍點兒什么,各個電影節就爭著請、花錢請。不像苦哈哈的新人們,報個名還要糾結文本格式的問題。
“《河上愛情》?”曹保坪屈著指頭,敲了敲面前的桌子:“——我記得你剛剛給我們看的不是叫什么……《黑色早餐》嗎?”
“那是個公益短片,沒法影展,Art for the World委托的,是聯合國紀念《世界人權宣言》問世六十周年所拍攝的短片,一共有22部,我這個只是其中之一。”賈科長謙虛的擺擺手。
瞧,這就是大導演,聯合國都請著他們去拍短片。
鄭錢在心底羨慕著。
“——既然你早就想好去柏林了,那片子遞上去審了嗎?”寧昊忽然再次開口,提了一個鄭錢之前沒有在意過的問題。
審核?
年輕導演眨眨眼。
“不是說短片投遞電影節沒有明確規定嗎?”他有些不自信的看向周老師,然后又看向賈科長——托這位大師當年用‘北電學生作業’私自拍攝《小武》的福氣,現在的學院,有一節專門的課程,就是關于講授電影管理暫行規定的。
鄭錢記得很清楚,那節課從頭到尾都沒提短片審核的問題。或者說,這是大家有意或者無意模糊掉的一個小口子。
曹教授在旁邊搖了頭:“——話是這么說,但如果你真的私自去了,沒獲獎還好說,獲了獎,但片子‘節奏’不對,那就惹大麻煩了……我之前聽周老師說,你有個長片已經拍完了,準備后期制作?還是個商業片?”
“對。”
“那在審批上就更不能有一點兒馬虎……你也不希望為了拿一個短片獎,讓你的長片投資打水漂吧?”
鄭錢腦袋搖的撥浪鼓。
“不要緊!”
賈科長在旁邊大包大攬起來:“——現在國內拍攝短片的導演少,短片又很難商業化,所以有關審批程序都很寬松。再加上你這個片子從立意到內容都非常正確,我們剛剛都看過,‘干凈’的很,他們沒道理卡你……前段時間,我把《河上的愛情》送到電影局,只用了一個星期,那邊就批下來了,這邊我幫你遞一下,再讓你的曹老師和周老師打打邊鼓,一點兒也不影響最后投遞時間……”
年輕導演大為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