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攝制許可,也就是傳說中的備案。
理論上,一部電影在備案的時候,就應該同時提交制作公司執(zhí)照、章程、經(jīng)營地證明、驗資證明、主創(chuàng)名單、劇本概要等等全部與出品方有關的資料,只有這些資料通過審核,才算獲得合法拍攝電影的資格。
對很多出品方而言,在這個過程中,許多人心心念念的劇本反而是最不需要關注的點。
這年頭,拿到攝制許可后,再找人編劇本、拉投資的情況比比皆是。比準備好劇本,再去申請備案要容易的多。
“——合不合格不好說,但絕對不違法。”
鄭錢端起杯子,小啜一口咖啡,覺得有點苦,忍不住咂了咂嘴:“我仔細研究過相關規(guī)定,只要投資人不怕錢打水漂,把電影剪輯好再去備案都沒關系。至于攝制許可證,這次我打算先申請‘單片’的許可,半個月就能搞定,攝制是沒問題的……退一萬步,就算最后備案下不來,賣去國外電影節(jié)也未嘗不是一條出路。”
單片許可,簡單理解,就是公司只獲得了制作一部電影的許可,與真正的電影制作公司相比,這類公司審批時間更短、也更靈活。
當然,這只是臨時性的安排。
至于鄭錢對‘不違法’的篤定,來源于行業(yè)內(nèi)現(xiàn)況,以及,他真的見過很多沒立項就拍攝的電影——最著名的,譬如賈科長2024年上映的《風流一代》,電影雖然23年才立項,但整個素材攝制過程持續(xù)了二十多年,如果嚴格按照先立項再拍攝的規(guī)矩,這部電影是絕不合規(guī)的。
“——然后你就被禁導了。”瘦小女生虛著眼,看向自己的老板,坐在椅子上的屁股不自覺的扭了扭,總覺得自己上了一艘非常危險的船。
“放心!”鄭錢安慰的把糖罐向她面前推了推:“禁導也是我的事兒……況且,錢是我出的,我都不擔心打水漂,你擔心什么?”
叮鈴鈴!
門口響起清脆的鈴聲,打斷了兩人之間的對話。
日暮隆之滿頭大汗的沖了進來。
“抱歉!不好意思!非常抱歉!”
他一路鞠著躬,向被他驚擾的其他客人們道著歉,一邊匆匆來到鄭錢桌前:“曾哥可能會晚一點到,他被堵在路上了……”
日暮口中的曾哥大名‘曾剛’,是他的一位老朋友,曾經(jīng)在很多小劇組掌過鏡,也是《天才少女》劇組預訂的攝影師。
這已經(jīng)不是對方第一次遲到了。
鄭錢面色不渝,卻也沒說什么,只是幅度很小的點了點頭:“——沒關系,其他人也還沒到,你們兩個先認識一下吧,都是同學……”
“同學?”
日暮隆之目光轉向桌旁那個已經(jīng)站起身的長發(fā)女生,熱情的打了個招呼:“你好,你好,我是05級的……請問你是哪個系的?”
瘦小的女生眨了眨眼,一本正經(jīng)的答道:“我?中戲的。”
“中戲是哪個系?”旁聽生一時沒反應過來。
鄭錢黑著臉,扯著他坐了下來,同時扭頭瞪了自己的導演助理一眼:“日暮是個老實人,不要調戲他!”
女生聳了聳肩,一臉無辜。
年輕導演深吸一口氣,突然反應過來兩人似乎還沒有互相介紹,那口氣又不由嘆了出來,他先指了指男生,對女生介紹道:“——日暮隆之,我們的副導演,櫻花國留學生。”
“旁聽,旁聽生。”副導演撓了撓絡腮胡,拘謹?shù)钠鹕恚B連鞠躬。
鄭錢搖了搖頭,又指了指瘦小的女生,對自己的副導演介紹:“——這是表演系黃老師介紹的學妹,姜伊蕾,中戲表導05級,跟我們一屆,在組里擔任導演助理。”
“都是05級,憑什么我要當學妹?”姜同學一臉氣憤。
鄭錢有些困惑的眨了眨眼,然后意識到自己沒把公司申請的事情交給她是多么正確,他呵了一口氣,蹦出一句津門口頭禪:“——姐姐啊,我是說您是黃老師學妹,又不是我們學妹!”
……
……
傍晚時分,《天才少女》劇組學校對面的烤魚店里舉行了第一次不完全聚會。
之所以用‘不完全’這個詞,是因為今晚聚會的人里沒有演員,除了鄭錢、日暮、姜伊蕾外,還有周老師推薦的執(zhí)行導演夏安,攝影曾剛,美術兼服道化車振宇,錄音王偉,以及場記騰匆匆、申傲——除此之外,中影派駐的監(jiān)制也來了,是一位姓趙的經(jīng)理。
原本預訂地點在北電旁的咖啡廳,但隨著咖啡店的人越來越多,年輕的導演非常明智的提前換到了這家烤魚店。
當然,這份‘明智’也是有限的。
大夏天、一大群人、圍著火爐吃烤魚。
一想到這個安排,就讓他有種錘爆自己腦袋的沖動。
“……劇本版權跟學校沒關系吧?”
“當然,都是我自己完成的,而且我也已經(jīng)找華夏版權代理有限公司幫忙注冊了……只是讓學校老師幫忙斧正了一下,學校總不至于還會搶我版權吧。”
華夏版權代理公司隸屬于華夏版權保護中心,屬于正經(jīng)老牌國企,相對市面上其他代理機構,更讓人放心。
“那倒不至于……我只是想提醒你,如果你打算借用學校設備,一定記得簽合同付錢。按照學校規(guī)定,利用學校物質條件創(chuàng)作的作品——即便不是全部,只要大部分是利用學校資源拍攝的片子——版權都屬于學校。當初我們很多人就是不懂這個,稀里糊涂拍了好些在校短片,就像我那部《父親》,雖然拿獎了,但著作權卻不在我手上。我只擁有署名權。”
“你竟然還用代理公司!果然有錢!”
“自己去辦版權登記要差不多兩個月五百塊,代理公司不到一個月,就收你一千塊,還專業(yè)……五百塊買我們一個月時間,不貴。”
“你電影都沒拍出來就直接登記版權,不怕被人抄襲嗎?”
“標準的米國思維,把版權看的比什么都重!但是在國內(nèi),不是這個路數(shù)!國內(nèi)做劇本的,都是你抄我,我抄他,天下故事一大抄,看你會抄不會抄……”
“——成功編劇的本子才有人抄襲,我一個無名小輩,誰會抄我的劇本?現(xiàn)在市場缺的是劇本嗎?導演編劇還有本子都是一抓一大把,誰不覺得自己的本子天下無雙?對大部分人來說,錢,錢才是最重要的!”
“先注冊版權屬于學生思維、WTO思維、好萊塢電影思維,你說的華夏思維其實是老油條思維、吃一虧長一智思維……發(fā)育不良的市場條件下,劣幣驅逐良幣,遵守版權的老實人會被市場最先淘汰!”
七嘴八舌的討論聲充斥著不大的包廂。
熱氣蒸騰。
鄭錢看著桌上剩余的啤酒瓶與殘羹冷炙,不由掏了掏耳朵。他也不知道劇組的討論話題為什么會不知不覺從拍攝計劃轉移到劇本版權與電影市場上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