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續(xù)說啊……”李佑民等的不耐，忍不住催促。

“說什么？完了呀，”萬老板見他又開始瞪眼，才又補(bǔ)充一句，“黑市一般凌晨五點(diǎn)鐘開始，天亮收攤，怕是你起不來吧。”

…………

每個人活在世上，總有許多吸引你，讓你感覺好奇的事物，在沒真正看見之前，難免心里會對他充滿好奇和想象。

現(xiàn)在身臨其境，親眼看到了，原來不過是一條破爛的普通街市，尤其天色才有些朦朧的光亮，能看見的黑市，與平日里的舊貨市場并沒什么不同。

李佑民戴著帽子，臉上還不忘圍著條絲巾，也算是配合這市場的神秘氛圍。

萬老板和他的裝扮差不多，以他的說法，在這里，即使大家遇到熟人，為了避諱，大多也會裝作不認(rèn)識，不過圍上臉面稍作遮擋，也少些尷尬。

夏天天亮的早，他們轉(zhuǎn)了不大一會兒，已經(jīng)能不用燈，直接上手拿著攤位上的物件觀看了。

在街邊的房檐下，他們找到一處擺著個畫卷的攤子，老萬對藏身陰影里的攤主點(diǎn)點(diǎn)頭：“這個能上手看看嘛？”

暗影里，那攤主抬手做個示意，身子一動不動。

老萬打開畫卷，先細(xì)細(xì)看過一遍，又低頭湊近印鑒處反復(fù)觀瞧，過了許久，才對使個眼色。

“摸下袖子吧……”萬老板說話間，抖下自己的袖子，伸到攤主身前。

陰影里的攤主無聲的抬手，和他在袖子里相握……

這就是‘袖里吞金’，也叫‘袖里議價’，是交易高價值商品時必用的議價手段。

這種出價、議價方式，首先是江浙商人帶來的，他用在一些秘密交易的場合，可以避免泄密引起沖突。

有時候，這種模式也是一種行業(yè)門檻，你不懂這套出價暗碼，在一些場合，都沒人和你交易。

對一些特殊交易，講究的是‘過手不過口’，物品的價格只能用手勢表示，不能公開談?wù)摗?

當(dāng)鋪、古玩店的交易，大多都會用這辦法議價。

老萬和攤子只稍有來回，就談妥了價格，回頭和李佑民輕聲耳語，李佑民馬上掏出張銀票，地道攤主面前。

等著攤主收好銀票，老萬低聲發(fā)問：“還有嗎？”

稍待一刻，攤主從陰影中，又遞過一張畫卷。

看畫，捏價，買。

這次老萬不再開口，直看著那個攤主，這會兒，天色愈加的亮起來。

李佑民看清楚了，這攤主一身藍(lán)布短褂，洗的干干凈凈，全身上下沒有一塊補(bǔ)丁。

也許他們之間有些什么暗號，攤主和萬老板對視片刻，一句話不說，就低頭開始收拾攤位。

很快，他就領(lǐng)著兩人走進(jìn)一條小巷。

李佑民不自覺的放出能力，天色還沒大亮，這狹窄逼仄的小巷，難免讓人覺得不安。

意料之外，走了短短幾十米，攤主就打開一扇房門，李佑民感知掃過，發(fā)現(xiàn)小屋只有十多個平方，里面只有另一個男人。

看清里面的情況，他抬腿就跨進(jìn)屋里，讓一直在門外猶豫的老萬，都沒來得及拉住他。

這么小的房間，里面的人早把這一切看的清清楚楚，兩人眼神交流，那攤主的嘴角，忍不住隱隱露出幾分嘲笑。

在他看來，這年輕人只怕是哪家的敗家公子，閑的沒事來這里尋刺激。

攤主小心關(guān)上房門，原來屋里那人提出個皮箱，箱子打開，兩人驚訝的發(fā)現(xiàn)，里面滿滿的字畫，看來足有幾十張。

李佑民這個外行，雖然有些驚訝，可也沒當(dāng)回事，他不知道的是老萬已經(jīng)開始后悔，在偷偷埋怨他，剛才干嘛要急著進(jìn)來。

依照萬老板的經(jīng)驗(yàn)，竊賊偷到東西，最先想脫手的就是字畫，因?yàn)樽之嬭b別是門專業(yè)的技能，窮的都做賊了，有幾個能看得懂字畫的真假？

字畫還不好保存，尤其是在南方，蟲吃鼠咬、受潮破損，稍微保管的不到位，好好的字畫就會變成一頓破爛。

字畫不好脫手，你總不能擺到大街上吆喝著買吧，能轉(zhuǎn)手的渠道，除了黑市，也只能是當(dāng)鋪和古玩店。

只要主家有一些關(guān)系，去這些地方都容易被人盯上。

因此，這兩人一下拿出這么多畫，只有兩種可能，要么是個不小的團(tuán)伙，要么，這里大都是假貨。

看他呆立那里，遲遲沒有上前驗(yàn)貨，兩個賣畫的沒說話，李佑民等的急了，推他一把，老萬一個踉蹌，差點(diǎn)撲倒在箱子上。

呵呵，自知失手，李佑民忙拱手作揖，對瞪著他的老萬道歉，見到這滑稽的場面，逗得那兩人差點(diǎn)沒忍住。

來都來了……老萬只能安慰自己。

他打開一幅畫，剛看了幾眼，就不禁有些耳熱。

因?yàn)檫@幅畫，剛好就是昨天看過的，失竊的兩張畫其中的一副。

萬老板不愧是混跡多年的老江湖，都這會兒了，他還咕噥著抱怨：“屋里太暗了，把手電筒拿來看看……”

李佑民不情愿的掏出個一掌多長，全銅的手電筒，唰的一下，把字畫照的明晃晃一片。

“新潮貨，花旗國Eveready永備牌的，”李佑民見兩人艷羨的模樣，還不忘炫耀一句。

兩人一直板著的臉上，終于有了些笑容，當(dāng)下就坐實(shí)了，這是個閑散少爺，心里也放松了幾分。

不說他們幾個，萬老板這會兒一頭扎進(jìn)字畫箱子，頭上已經(jīng)開始一陣陣的冒汗了。

這一箱子里，攏共有字畫二十七副，胖鄉(xiāng)紳那里的幾件，都在這里面，不用猜了，這是一伙竊賊在搞存貨大放送啊。

這批貨怎么辦？收不收？

這幫子賊怎么辦？要不要報官？

萬老板這個老江湖也不由的患得患失，反復(fù)琢磨，實(shí)在拿不定主意。

他在這里邊看邊想，時間可不等人，轉(zhuǎn)眼間，李佑民看下手表，現(xiàn)在已經(jīng)八點(diǎn)多了。

周末黑市時間長點(diǎn)，到了九點(diǎn)鐘，人也都該散了。

剛才他只顧著觀察周圍的情況，難免忽略了萬老板，這會兒感覺不對，才注意到，老萬身上的衣服都被汗水打濕了大片。

他已經(jīng)查過，這兩人身上只帶著刀子，邊上的房間里，也沒有惹眼的人物。

他覺著，如果發(fā)生沖突，他收拾這倆人，簡直毫無難度，因?yàn)樗S身帶著‘真理’。

看老萬的樣子，問題可能是出在這一箱子字畫上。

尋個機(jī)會，他輕碰下萬老板，再出聲招呼：“老板，看的如何了，這里面有沒有真東西？”

這話問的真別扭，三個人都忍不住，齊齊的一撇嘴。

老萬掃二人一眼，對李佑民說：“東西都還行，如果你有意接手，那就談?wù)剝r錢吧。”

一聽到這話，李佑民明白了，這些字畫應(yīng)該都是真的。

再看見老萬用擦汗的手帕，趁著遮掩，把眼皮眨的飛快，呵呵，這些人怕是和他有些曖昧……

“行吧，二位老板，說個價吧，如果價錢合適，東西我要了。”

“這位公子，你想要幾件啊？”攤主上前一步，拱手問他。

“呵呵，看不起誰呢？”李佑民昂著頭，從眼角處向下瞥著他，“這些東西，不管他是真是假，我都要了。”

攤主眼角一抽，也不爭辯：“三萬大洋。”

“什么？”李佑民瞪大眼睛喊叫，“嘖嘖，我是不是有點(diǎn)耳背，還是來錯地方了，難不成我現(xiàn)在是在汲古齋？或者，這里是有名的‘朵云軒’？”

汲古齋和朵云軒，都是現(xiàn)在最有名的字畫古玩商店。

這兩家不僅字畫交易十分出名，還是文人雅士和文化名流的聚集地，對本地的文化氛圍有著深遠(yuǎn)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