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謀今天沒有去做操，活動了一下身體，告了個假回到房間。

“怎么了？”

歐森走了進來，他原來真的是知心大哥哥。

裴謀沒吭聲，也沒像往常一樣問好。他低垂著頭，神情有些落寞。

歐森見狀，默默從口袋掏出一根煙，遞向裴謀。

裴謀下意識接過，看到那熟悉的“白桿桿”，才想起自己戒煙已久。

他將煙湊近鼻尖，深深吸了一口，那股煙葉特有的醇厚味道瞬間散開。

“蘭州”，這獨屬于西北的浪漫。

看著眼前這根煙，裴謀想著第一次抽煙是什么樣的。

哦，那還是在自己第二個初一的時候。

個子小發育的晚，天天壞學生被欺負，裴謀每天躲啊躲啊。

還是受欺負。

他們在下雨天“曬”裴謀的被子。

在裴謀上廁所的時候故意嚇他。

好像他們就是因為為難裴謀才上學的。

媽媽說：“蒼蠅不叮無縫的蛋。”

老師說：“他們怎么不去欺負別人。”

好像裴謀怎么都是錯的。

于是他也學會了抽煙，后來壞學生再也不欺負他了，因為裴謀也成了他們。

“我才不去一中，我要和我的兄弟們去二中。”

那時的裴謀，滿心都是所謂“兄弟義氣”。

中學時光里，他經歷了第一次夜不歸宿，第一次談戀愛。

高二那年，身高“蹭”地一下躥了十幾公分，幾個人都不是他的對手。

那些曾經的“好兄弟”都去了美術班，裴謀也跟著去了，最后莫名其妙地考上了大學。

學校為他掛上了橫幅，可那一刻，突然清醒，環顧四周，竟發現自己一個真心朋友都沒有。

裴謀沒來由地成了好學生，又沒來由地來到部隊，還戒了煙。

部隊的一切都讓他感到陌生和不適，他們教他重新走路、重新跑步，甚至教他打架。

裴謀心里滿是不屑，“我比你們會打，我從小就打架。”

他不喜歡班里的人，覺得他們一無是處，可還要裝作十分喜歡的樣子。

躲著藏著，還是被連長發現了。

我不喜歡班里的人，他們一無是處，但我還要裝的非常喜歡他們。

我躲著藏著，還是被連長發現了。

他罵我不懂得團結，辱我是逃兵。

我不是來當你的兵的。

我哭是因為我害怕，害怕被退回地方。

那一刻，我恨透了連長。

可我看不起的人，你們為什么都要圍著我安慰我。

我被帶到了集訓隊，我狠狠地練自己。

心里只有一個念頭：“就是要有一天在你連長頭上拉屎。”

我被帶到了特種部隊。

受到非人的折磨。

他們卻告訴我是為了祖國。

哈哈哈哈哈！

但我想他們了，我越來越像個兵了。

今天是周一升國旗的日子，聽到國歌我哭了。

我害怕。

“你是不是從沒想過放我回去。”

裴謀抬起頭，眼眶泛紅。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哭。

害怕成為裴連長？害怕成為韓征？

“怎么會這么問？你不想來這里？”

歐森點上了煙，把打火機遞給裴謀。

想了想接了過來。

用煙熏來掩蓋自己哭的事實，是個好方法。

按照以前的習慣深吸了一口，就像自己第一次抽煙一樣。

靠著學校的乒乓球臺自己被幾個人圍住。

“我真的沒有錢了。”

裴謀捂著自己的臉。

帶頭的人安排小弟去放哨。

點上一支煙，裴謀壯著膽子朝他們要了一支。

“哈哈哈哈哈。”

“你長的跟個豆丁似的，不怕長不高。”

但他們還是給了裴謀，在他們看來，把好學生帶壞是一種榮耀。

“往下咽。”帶頭的混混教著裴謀。“對就這樣。”

裴謀靠在球臺上，輕輕吹出一口煙，看著飄散的煙霧，從那天起，裴謀覺得自己的天空每天都是藍的。

那一口煙和現在一樣。

夢幻又現實，不知道自己是對是錯。

“中隊長你感覺我能成為一個好兵嗎？”

歐森不說話，看著裴謀。

裴謀站起來，狠狠地擲到地上。

厚重的軍靴用力踩上去。

渾身戾氣。

“我連長說我不是一個好兵，說我只有兵的表，沒有兵的里。”裴謀自然的將手伸進口袋，“中隊長，你說我能成為一個好兵嗎？”

此時的裴謀，俯視著歐森，全然不顧兩人的身份差距。

歐森抬起眼睛，看著裴謀那雙散發著戾氣的眸子。

歐森抬起眼睛，直視裴謀那雙散發著戾氣的眸子，緩緩說道：“這不是由我來評價的，從選拔的角度看，你是一個好兵。”

說罷，他頓了頓，又道：“你是不是又長高了？”

聽到這話，裴謀再也抑制不住內心的情緒，蹲下身，抱著頭痛哭。

“你們不要對我這么好，我怕我恨不起你們。

當兵是我長這么大第一次替自己做決定，可我不喜歡這里。

我媽說我被人欺負都怪我，我就說‘好’。

同學讓我學美術，我就說‘好’。

老師讓我去做醫藥代表，我就說‘好’。

領導讓我好好服務顧客，我就說‘好’。

連長讓我成為一個好兵，我就說‘好’。

你讓我跟你來參加選拔，我還是說‘好’。

張東辰說都聽我的，我依舊說‘好’。

我只是一直在裝成你們都喜歡的樣子。”

裴謀抬起頭，雙眼通紅，聲音顫抖地對歐森說：“歐中隊，我想回炮兵連，我不喜歡這里。”

歐森站起身，俯視著裴謀，問道：“那你哭什么？舍不得嗎？”

“可我班副說，要讓我替他看看特戰的風景。”

面對情感爆發的裴謀，歐森有些不知所措。

面對情緒如此爆發的裴謀，歐森有些不知所措。在他的印象里，裴謀一直聰明、狡猾、毒舌，而且從不犯錯。

“你已經看到了，你訓練的日常就是我們特戰的日常。是怕離別嗎？”

“沒有，我又不是第一次經歷這種事，我只是想不明白。

來的時候我很反感這里，受了這么多的折磨，可現在卻越發喜歡這里了。”

裴謀漸漸恢復了平靜，他總是能迅速調整自己，變成別人期待的樣子。

“我當初也為這個問題困擾過，我到底是不是個好兵，還多虧了你裴連長。

在比武時天天和我對著干，我每天加倍訓練，后來立功、提干！再后來，他們都說我是個好兵，可我也不知道該怎么回答你這個問題。”

“中隊長你曾經……”

“不是你想的那樣。”歐森輕嘆一聲，“但也算是吧。

我曾經為了達到目的，在過程中不擇手段，是個孬兵。

但后來我發現，一個好兵的標準其實很簡單，不管在哪個單位，只要你訓練好，你就是一個好兵。

后來我成了帶兵的人，也一直秉持這個原則。

身為軍官，讓士兵們好好訓練，保障他們的安全，好像這就是我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我都快忘了當初為什么要提干，絕對不是為了和裴連長一較高下。”

說完，歐森意味深長地看了裴謀一眼，“先登高位，回身反哺。不只是我，裴連長也在做這樣的事情。你真的不想去看看特戰旅的風景么？”

裴謀沉默了許久，緩緩說道：“以前還是想的，但我當兵的大部分時間都在炮兵連。

為了讓自己變得更強，我才來到這里。

可我這個年紀的人，在部隊早就有了自己的圈子。

而我連旁邊宣誓的戰友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

想認識新朋友、融入新圈子太難了。

像我這種以新兵身份來參加選拔的戰士，其實也沒有非要進特種部隊的想法。”

歐森眼神復雜的看著裴謀。

“你會成為一個好兵的，不管怎么選擇，都是你自己的路，都是對的。”

歐森轉身離去，正要打開門，回身又道：“他們快下操了去洗把臉。”

駐足良久，“不管你怎么選，我支持你的選擇。”

說完頭也不回離開宿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