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盡了？”

白胖太監(jiān)眼眸微瞇，那目光仿若淬了毒的利刃，在李鴻雁身上來回剮蹭。

李鴻雁用棉帕遮面，哭得鼻涕一把淚一把，他揮揮手，有人將李正的尸體抬了出來。

昏暗的燈光下，他衣衫完整，表情平靜，嘴角滲出了一縷鮮紅的血。

“我有罪吶。”李鴻雁哇呀一聲哭了出來，“小老兒治家無方，使家中出了這等孽徒，我有罪，罪該萬死。”他捶胸頓足，臉上滿是悔恨與痛苦。

白胖太監(jiān)將嘴一撇，嘿嘿冷笑道，“李老太爺，這真是好巧吶，我們前腳進門，他后腳就自殺了，你們倒是撇得干凈。”

“吾等罪孽深重，愿意獻上紋銀十萬兩，以求陛下恕罪。”

李鴻雁率先跪了下來，他身后的人群，呼呼啦啦跪倒一片，齊聲道：“懇請陛下恕罪。”

白胖太監(jiān)居高臨下，目光如刀子一般，在李鴻雁等人的脖子上掃來掃去。

明滅的燈光下，他一張臉變得陰晴不定。

……

朝天宮。

李太后腳步匆匆，來到宮門前時，卻輕輕地放慢了腳步。

她今天沒有帶多少仆從，只有一個貼身宮女，提著一盞昏黃的宮燈。

邁過門檻時，已經(jīng)是未語先淚，保養(yǎng)得宜的瓜子臉上，掛著我見猶憐的淡淡淚痕。

“陛下……”

秦政坐在龍書案后，面前堆著一堆奏折。

他裝模作樣地舉著一本奏折，道，“太后請上座，朕先處理完這幾本奏折。”聲音不咸不淡，透著幾分疏離。

李太后未曾開口，便先被秦政打斷。

她在一旁的軟凳上坐了，也不開口，默默擦著眼淚，時不時響起輕輕的抽泣聲。

秦政還坐在那里，目光停留在奏折上，并未從上面移開。

對于李太后的來意，他自然是心知肚明。

李太后的李和李家的李，原本就是同一個李。

李太后悄悄看了秦政一眼，見他裝模作樣的神態(tài)，心中暗暗罵了一聲。

臭小子，反倒在哀家面前拿起了架子。

但現(xiàn)在他手中有李家的把柄，像弒君這樣的大事如果宣揚出去，縱然李家根基深厚，也擋不住民意滔滔。

約過了半個時辰，李太后在軟凳上坐得屁股都疼了。

秦政依舊舉著那本奏折，從始至終沒有變過姿態(tài)。

“陛下！”李太后提高了音量，決定改變戰(zhàn)略。

秦政恍然回過神來，像是才意識到李太后的存在：“怪我，怪我，最近朝政繁忙，朕一時入了神，還請母后恕罪。”

李太后心里啐了一口，暗想，你什么時候處理過朝政，此時又裝什么。

她表面上仍是一副楚楚可憐的姿態(tài)，道：“當年眾多親王中，我是最看好你的，今日見你如此勤勉，哀家也算松了口氣。”

“九州萬方，都在朕的肩上，這宮里宮外藏著的冷刀暗箭，朕也不用心吶。”

李太后心中一緊，感受到了秦政含而不發(fā)的怒氣，于是小心翼翼道，“哀家聽說陛下今日在街上遇刺，于是匆忙趕來，陛下，你不要緊吧。”

“不妨事的。”秦政大手一揮，“司禮監(jiān)已經(jīng)在查了，這背后的人都得一個個揪出來，刃刃殺絕。”

李太后感受到了撲面而來的殺意，忽地站起身來，雙膝著地，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上。

秦政急忙站起，走出龍書案，扶著她的手腕將李太后從地上攙起，“太后，你這是做什么，真是折煞朕了。”

“哀家有罪，罪不容赦。”李太后哭哭啼啼道，“哀家知道我本不該說這些話，但我有什么辦法，今日只能將臉皮舍出去，求求陛下高抬貴手，饒他們一命。”

秦政松開摻著李太后的雙手，板起面孔道：“朕肯饒他們，他們不肯饒朕吶。”

緊跟著，李太后又要跪倒，秦政不得不攙住她。

她腳下一軟，嬌弱的身子歪在秦政懷里。

秦政心下一蕩，忙將其扶好，道：“太后勿要如此，朕會秉公處置的。”

李太后輕嘆一聲，道：“陛下，這家大有孽子，樹大有枯枝，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不管怎樣，李家都是支持陛下的，至少哀家，是一直支持陛下的，畢竟，我們才是一家人。”

秦政低下頭來，見她正望著自己，一雙美目，透著幾分卑微。

秦政情知已該見好就收，真要把李家連根鏟除，朝堂也承受不起世家子弟的反撲。

何況，李太后已經(jīng)將姿態(tài)擺得如此之低。

“死罪可免，活罪難饒。”

“哀家替他們謝過陛下開恩。”

秦政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溫聲道，“朕可都是看太后的面子。”

李太后心中長舒了一口氣，也沒有時間顧忌秦政動作的無禮。

同時，她心中明白，這個天子已經(jīng)不甘心只做任人擺布的傀儡。

正這時，小順子從外面進來，道：“啟稟陛下，皇后娘娘來了。”

“嗯？”

秦政微微一怔，便想到了趙婉兒的目的。

不多時，趙婉兒款移蓮步，從外面進來，未語先嘆：“陛下……”

“皇后深夜來此，也是為他們求情的嘛？”秦政坐在龍書案后，臉色陰沉。

趙婉兒低垂著頭，道：“懇請陛下法外開恩……”

“好了。”秦政不留情面地打斷，道，“你是后宮女眷，不懂朝堂之事，先回宮歇著吧，最近就不要出來了。”

趙婉兒一怔，自己可還什么都沒說呢，怎么就被下了禁足令。

她心頭委屈，但也不敢說什么，只是立在那里，眼淚在眼眶里打轉。

李太后無語，自己本來已經(jīng)說服了他，雖然過程不太體面，但總算讓他松了口。

你這么一來，讓他看到了后宮和世家的糾纏，自然不會高興。

現(xiàn)在他正在氣頭上，還是不要觸怒他了。

“陛下，那哀家就帶著皇后先告退了。”

未等趙婉兒再說什么，李太后已拽著她離開。

在大殿內安靜下來后，秦政也長長舒了口氣。

當皇帝這么久了，今日才有幾分快意。

……

李府。

白胖太監(jiān)坐在太師椅上，院子里跪了一排人，氣氛格外的壓抑。

一段時間后，一個太監(jiān)模樣的人從外面進來，在白胖太監(jiān)耳邊低語了幾句：“陛下吩咐了……”

李鴻雁豎起耳朵，卻聽不清他們在說什么。

過了半晌，白胖太監(jiān)才伸了個懶腰：“好了，李老太爺，你可真靈吶，現(xiàn)在陛下已經(jīng)相信，你是無辜的。”

李鴻雁如釋重負：“多謝公公，多謝陛下開恩……”

“慢。”白胖太監(jiān)大手一揮，“陛下已經(jīng)說了，這件事死罪可免，活罪難饒。”

“罪員明白，李家愿意拿出紋銀二百萬兩，支持陛下修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