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古爾心中也是翻江倒海，他捏著彩旗上的針腳，咀嚼著這幾個字符背后的含意：

南人皇帝很利害。

哪里利害，什么地方利害，是軍事、治國……還是說，修仙利害？

或者是別的什么方面。

蠻人尚未擁有完整的文字，幾個符號傳遞的信息實在不夠清晰。

但至少，自己已明白一件事，絕不可小覷這位南人皇帝。

只好期待，阿其格以后能傳遞更多情報。

他悄悄抬起頭，看到阿其格與秦政坐在一起，不知談及何事，雙雙展顏，笑聲清脆，那巧笑的模樣自己都未曾見過。

冬祭大典已到尾聲，王懷樸心里終于松了口氣。

不管怎樣，今天總算圓滿過去了，過程中雖有波折，但陛下畢竟沒有捅什么大簍子。

按照規矩來說，秦政應該提前離場，這時，群臣也好各自散去，回歸府邸歇憩。

秦政緩緩站起，群臣以及外國使臣都跪在地上，山呼萬歲。

秦政忽地想起什么，忽然伸手一指：“壽王何在！”

“臣弟在。”

壽王一激靈，不知秦政喚他何意。他心中還慪著氣，今日本想讓他出丑，不曾想竟變相幫他在人前立威。

“京城的和風細雨，養不了英雄。朕打算送你去金沙關歷練一番，愿西域的風沙，洗去你身上的浮華。”秦政揮手道，“即日隨沙將軍啟程，不得有誤。”

“什么……”

壽王頓時一驚，睜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

京城是富貴鄉，溫柔地，在這里他每日逍遙自在，吃喝玩樂樣樣不缺，過得愜意無比，為何要偏偏將他發配至那偏遠苦寒的金沙關？

難道他竟如此惡毒，連京城也不讓自己待了。

他跪在地上，還打算說什么，卻見秦政已在眾人的拱衛下離去。

最后，他連自己是怎么離開社稷壇的都不知道。茫然地望著大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只覺每個人的眼神都透著不善，仿若都在心底對他包藏禍心，心懷不軌。

這時，前方一眾學子聚在一起，吵吵鬧鬧，不知在說著什么。

“他們在做什么？”秦沐本就煩心，此時，更添三分氣惱。

不多時，手下人去而復返，已經打聽清楚了情報。

“啟稟殿下，李逸云李才子剛作了一首詩，正在街上傳唱。”

壽王頓時眼前一亮，自己怎么把這件事忘了：“快拿來我看，他寫的是什么？”

不多時，手下人便與他謄寫回來：

【寒夜挑燈觀陣圖，矢志靖虜安邦，千炬聚凝火魔滅，萬弩齊發塞外鳴，雄師待出征。

藥爆聲如雷震，光沖勢若龍騰。驚潰蠻軍千里遁，蕩盡胡塵四海寧，英名萬古青】

壽王越看眉頭皺得越緊，不對呀這個，這不是罵秦政的。

好像還在變著花樣夸他。

他正想不明白出了什么事，卻見不遠處李逸云同著幾個讀書人經過。

幾個人興高采烈的談論著什么。

“今日得見陛下，才知道什么是天顏，我輩真是三生有幸。”

“多虧了陛下，此次才能大獲全勝，枉我從前無知，陛下也不與我計較，足見帝王胸懷。”

“有這樣的陛下，才能坐得穩江山，百姓才能安享太平。”

這時，人群正好發現了秦沐，呼啦啦地涌了過來。

“參見壽王殿下，殿下怎么感覺氣色不好。”

“我新寫的詩殿下讀了沒有，若有機會，希望轉呈陛下，也算是學生的賠罪。”

“殿下，這是要往那里去？”

壽王感覺自己腦袋暈暈乎乎，他本以為這些讀書人對秦政恨之入骨，沒想到今日只是遠遠看了一眼，便背叛了原先的立場。

“我，我要去金沙關。”壽王咬了咬牙，硬著頭皮說道。

“什么！”

諸人都是大吃一驚：“金沙關挨著塞外，那里可是不毛之地。”

“是我自己要去的，要和蠻戎在一起，慷慨而歌，馬革裹尸還。”一股邪火從壽王心底竄了出來，他滿臉漲紅，不知是羞憤還是逞強，脫口而出這番話。

“殿下當真是我輩表率。拋棄京城這富貴溫柔鄉，卻要去那種一毛不生的苦寒之地。”

“佩服，佩服。”

“若有機會，真想追隨殿下征戰沙場。”

“好說，好說。”

秦沐臉上帶著笑，心中卻是苦澀萬分，周圍一張張笑臉，好似都在嘲諷自己一般。

你以為是我想去的嘛。

……

城北大營。

邊軍正在收拾行囊，即將返回邊關。

沙駝雄坐在營帳中，端詳著剛剛得到的那面銅鏡。

他越看眉頭皺得越緊，這銅鏡初看不以為然，仔細一看，似乎頗有玄機。

它周身仿若縈繞著一層淡淡的、若有若無的光澤，鏡中的自己瞧著竟也年輕了些許，仿若歲月的痕跡都被悄然抹去

“這便是陛下賞賜之物，也太寒酸了一些。”一旁伺候的副將道。

“你不懂，小心收起來。”沙駝雄其實自己也沒搞懂。

“將軍，咱們這就回去，接下來的事怎么辦？”副將看了看左右，壓低聲音道。

沙駝雄搖了搖頭：“京城的情況和我們想得不一樣，咱們還是再看看吧。”

“將軍，現在陛下癡迷修仙，國庫虧空，天下民怨四起，可是起事的好機會。我們駐守金沙關，退可控制西域，進可染指中原，這可是難得的大好時機。”

“我原先和你想得一樣。”沙駝雄緩緩道，“可是，陛下為何這時要把壽王給我們派過來？”

副將也皺起了眉頭。

“我聽人說，這可是陛下一母同胞的親兄弟，也是他最親近之人。”沙駝雄道，“陛下會不會是已經察覺到什么，所以派壽王前來監視我們？”

副將臉上也浮現疑云，道：“若當真如此，我們起事時，正好綁了壽王做人質。”

“可陛下萬一還有后招呢？”沙駝雄搖搖頭，“否則，他怎么會派自己的親信去，所以我說，先等等，先看看。”

這時，營帳外響起一個囂張的聲音：“本王來了，人呢，人都死哪兒去了。”

……

皇宮，沁芳閣。

阿其格已經回到了住處，看著房間里精致的擺設，卻有種心無所依的感覺。

自己何時才能回到草原，策馬奔騰，活得瀟瀟灑灑。

這時，一個小太監進來，輕手輕腳地擦著花瓶。

他看了看左右無人，忽地低下頭，口中說了一句蠻人的語言。

阿其格一驚，詫異地看著對方。

“啟稟娘娘，我也是蠻人，蠻人的名字是吉原，被俘后送入宮內，如今被喚作小金子，以后就是我伺候您。”他看了看左右，壓低聲音道，“都已經安排好了，以后就是由我負責，向宮外傳遞情報，有什么信息，你都可以交給我。”

阿其格沉默片刻，緩緩道：“我知道了，我碰到陛下，會告訴他的。”

小金子一驚，詫異地看著對方。

又過了一陣，房間里只剩下阿其格一人。

這時，一個宮女閃了進來，低聲道：“娘娘，是將軍派我來的，以后有什么情報，可以由我送出宮去。”

阿其格看了對方一眼，又收回目光，緩緩看著窗外，好似什么都沒有聽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