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堆搖曳著的火光把圍著爐火的三個人的臉龐映得通紅,云相探出身去看了看鐵盔里滾著的豆子,滿臉絡(luò)腮胡子的老杜從布囊里掏出一條干魚,一折兩段,投進了鐵盔里。很快,香氣彌漫在這破舊的小廟里了。身材矮小枯瘦的韓韜迫不及待地從懷里掏出一個鐵勺伸進盔里攪動起來,左手里字跡已經(jīng)依稀有些斑駁的“大明遼東長生救火營”字樣的陶缸也伸了過去。
“操,你他X的就知道吃,看看你的帽子都歪了。”云相脫口而出一句粗話,已經(jīng)不覺得這樣的粗話從自幼飽讀詩書的自己嘴里出來有什么不對了。聽到這話,韓韜立刻縮回了手,用右手把自己的頭盔又扶了扶。這家伙自從上了長生島不久就有了掙個功名衣錦還鄉(xiāng)好讓當(dāng)年因為自己發(fā)配而氣得要死的老娘重新認(rèn)自己這個兒子的大志,跟著云相認(rèn)了些字之后越發(fā)注意起自己的舉止來了。
云相看到他那沐猴而冠的樣子總是想笑,也喜歡拿這個打趣他。但內(nèi)心里他還是喜歡韓韜這個人的,畢竟外出偵查時,越墻鑿壁,攀巖上樹的臟活苦活都是他在做。老杜卻對此不以為然——物盡其用而已,不然你以為金游擊把這么個瘦小猴子安排進偵騎做什么?
老杜今晚的心情不是很好——這個殺人無數(shù)縱橫遼東的竿子,對危機總是有種本能的直覺。已經(jīng)出來第二天了,這種危機感一直伴隨著他,如果是一兩年前他也不在乎,“老子的命本來就是賺的,被老子砍過的沒有一千也有八百了,老子也算惡貫滿盈的人了,這條命天王老子早該收回去了。”
但是現(xiàn)在老杜不想死,因為他有家了,還因為他老婆和賀游擊的老婆一樣,也有了身孕。老杜從來沒想過自己也能有家,尤其是自己的老婆還是個知書達理的小家碧玉,雖然不是小腳——話說回來小腳女人也不讓娶,雖然老杜自己有時候酒醉迷離的時候還能想起當(dāng)年廣寧城里窯子里小桃紅那一雙嫩白的小腳——他也知足了。
老杜盤算過,自己已經(jīng)出過283次偵騎了,殺過的建奴漢軍也過百了。長生島出過這么多次偵騎還活著的人,也沒幾個了。“到300次就提你做副千總”,這話可是大人親口勉勵的,而當(dāng)了副千總就不必在第一線親冒矢石了:“要保護副千總以上級別的軍官免受傷亡”“把總以下的軍官必須帶頭沖鋒陷陣”,這些條例老杜可是記得清清楚楚。他之所以要不做把總繼續(xù)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做偵騎,也是因為這個:把總以下的軍官由于必須帶頭沖鋒陷陣,傷亡率往往居高不下,干把總活著攢夠軍功升到副千總的把握,總不如自己縱橫遼東二十年的經(jīng)驗保證自己活到那一天來得更大。
云相也給自己的陶缸里盛了滿滿一缸豆子魚干,開始心滿意足地吃了起來。對于明天,他是滿懷信心的:他明顯能感覺到,大人對他有很高的期望,尤其是在聽說了他的故事之后。“也許,是因為大人自己的出身和命運與我有幾分相似吧。而且,代千總考試那次,我關(guān)于將來太平盛世下建立法制社會的演說,也明顯吸引了大人的關(guān)注呢。”云相雖是自幼飽讀詩書,但自己的老婆乘自己南方販茶去的時候與人私通,給自己戴了綠帽子的事,卻讓他一直抬不起頭來,尤其是每次配軍和軍戶們講故事聊到他的過去時,總要提到他當(dāng)年大醉一場卻沒有勇氣去把奸夫淫婦殺掉的事:“他還總是說,我沒有殺人,是訟師把我害了呢!”雖然云相偶爾還會想為什么血衣和帶血的鋼刀會出現(xiàn)在醉得一塌糊涂的自己身邊的,但是從內(nèi)心里,云相已經(jīng)把這些恥辱置之度外了:“大人,只有大人才是我的偶像,只有跟隨大人再造大明的法制盛世,像我這樣的商人子弟才不會低人一等,才不會有破落秀才勾引我家娘子,才不會有不問青紅皂白的屈打成招,流配三千里之外!”云相雖然內(nèi)心里也不相信鄧肯那個西洋和尚的什么天主,但是他還是最早報名成為了“大明忠君保國天主教”的積極分子,并且——已經(jīng)成為了這個天主教的教徒。云相其實已經(jīng)模糊地感覺到,大人并不是為了明打造這個長生軍的,所有參加過天主教的人其實內(nèi)心里都有些明白。但正因為如此,大家才更堅定地相信,加入這個教前途無量。
長生軍法官幾乎是最難取得的職業(yè),除了必須能讀懂背熟軍法條文外,還必須通過代千總資格考試——這就意味著還必須殺過人,負(fù)過傷,成為軍法官還必須在偵騎,步兵,火銃,炮兵(主要作為輔兵),內(nèi)政,貿(mào)易,軍工所有部門至少服役20天以上,并取得合格以上的主官評價才可以,所以以長生之大,目前合格的軍法官也不過50人左右。所有軍法官都還記得“老兵審判”事件后大人在培訓(xùn)課上親自對他們做的演說
:“法律是明確的。與普通人相比,軍法官既凌駕于所有人之上,又必須比所有人更卑賤,他凌駕于所有人之上,是因為他擁有生殺予奪的權(quán)利,他比所有人更卑賤,是因為他沒有普通人可以有的人情。西歷紀(jì)元前四一四年,大秦執(zhí)政官曼圖利烏斯處死了自己的兒子,因為他沒有軍令就擅自出擊并打了勝仗。破壞紀(jì)律就要以命抵罪。”當(dāng)然,他們所有人也都記得自己曾經(jīng)發(fā)過的誓言:“吾必以吾之生命,捍衛(wèi)長生法典之尊嚴(yán)。”他已經(jīng)跟隨老杜和韓韜執(zhí)行偵察15天了。這15天里,qi次偵騎,他記錄了所到之處的地形,作戰(zhàn)的細(xì)節(jié),以及敵人的口錄。他越發(fā)感到,大人制定的很多條例制度,非常地合理:軍法官如果不親歷這些環(huán)節(jié),就不能對涉及這些環(huán)節(jié)的案件作出合理的審判。
這次北上復(fù)州又轉(zhuǎn)向東北永寧監(jiān)城方向偵察,意義重大:長生上下所有官兵都知道,大人要攻取復(fù)州了。不過已經(jīng)是第二天了,基本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值得一提的軍情,明天就可以返回了。
夜已經(jīng)深了,喂過馬,洗過盔,滅了火之后,三人把披風(fēng)鋪在地上,和衣而臥,老杜還把頭盔扣在地上,耳朵貼在盔上——這是他的習(xí)慣了。很快三人就進入了夢鄉(xiāng)。
朦朧間云相突然感到老杜在推自己,他猛地一凜,坐了起來。夜幕中,韓韜和老杜已經(jīng)坐了起來,持刀在手,眸子里射出閃閃寒光,外面,只聽得有馬蹄聲正在由遠及近。“12匹”老杜輕輕地說道。三人面面相覷,內(nèi)心都暗暗感覺不好:12匹馬對方怎么也有6人以上,如果是建奴的庫倫兵,肯定會發(fā)現(xiàn)他們的蹤影。“出去上馬,弄好了能殺出去。”
“出去上馬,弄好了能殺出去。”韓韜說道。“不錯,出去上馬,把馬蹄包上,悄悄繞出這個破村子。”老杜也覺得殺出去是個好主意。云相決不打算提出不同意見,這兩位出偵騎的經(jīng)驗比他豐富多了。三個人悄悄出門包了馬蹄,牽上馬,準(zhǔn)備從村尾繞出去。此刻,那馬群也已經(jīng)進了村口。隱隱已經(jīng)能聽到人語馬嘶。“他們沒發(fā)現(xiàn)我們,要不要。。。。”韓韜兩眼放光,手里比劃了一個切的姿勢。
“不行,以少算多,贏面不大,你和云相也不擅長肉搏。”老杜反應(yīng)很快,“不如在村子外面守他們,弄不好能抓個出來解手或者打水的,情報也就有了。”“老杜好主意。”云相也低低應(yīng)了聲。
三個人很快在村口附近的樹林里躲了起來,云相拴馬回來,看到老杜自己坐在一棵樹下,手拄腰刀,正在嚼一棵什么草葉。“韓韜呢?”“去村子打探了,放心,那家伙做賊出身的,等閑人發(fā)現(xiàn)不了他。”等待似乎總是讓人覺得漫長,云相也不知道自己扯碎了多少片樹葉了,終于,韓韜的身影出現(xiàn)了。“十個人,十二匹馬。都是建奴,沒有甲兵。”韓韜說完就緊閉上了嘴,開始不停地捋自己頭盔的帽帶。
“十個人?不像是庫倫的小隊。”老杜自言自語道,“莫不是發(fā)現(xiàn)了我們的蹤跡?”“也不像,這幫家伙好像是要去永寧倉的。”“永寧?可他們也不是從復(fù)州來的。。。。”
“我們必須捉個活口。”老杜最后下定了決心,站了起來,用目光掃了對面兩個人一遍,似乎像當(dāng)年對著自己手下幾十號弟兄一般。韓韜也立刻躥了起來,還不忘用手扶了扶頭盔:該死的大明制盔總是比他的頭大一號,所以他戴的頭盔總是容易歪,就算墊了東西也一樣。云相也慢慢地站了起來,嘆了口氣:“怎么捉,老杜?”
“辦法不外乎三個:第一,仗著馬快沖進去搶一個就跑,第二,耐心等,看有沒有機會抓個出來的,第三種嘛。。。。想辦法伏擊他們,把人都?xì)⒘肆粢粌蓚€。”
前兩種明顯不是好辦法,第一種可能沒跑多遠對方就追上來了,第二種很可能一直等不到機會,第三種么。。。對方是十個人。
三個人在地上拿腰刀畫著各種方案,漸漸地,云相產(chǎn)生了一個大膽的想法。。。。
破曉,村口大路上。老杜把披風(fēng)平鋪在地上,開始用一柄工兵鍬刮去地面的浮土,小心地倒在自己披風(fēng)上,然后,開始拼命挖坑。韓韜爬到了一棵大樹上,正在朝村里觀望。這個村子自從建奴屠漢以來就沒了人煙,眼下村子里只有那些建奴。
云相從遠處過來了,拖著披風(fēng),上面裝滿了拳頭大小的石塊。他走到老杜前面兩三丈遠的地方,開始一塊塊地把石頭小心地擺放在大路上。擺完之后,他走到老杜旁邊,對著石頭看了又看,然后也拿起一柄工兵鍬,開始幫老杜挖坑。不大一會,地面上就出現(xiàn)了一個齊腰的大坑。
老杜和云相脫下身上的甲,平鋪在坑上,然后小心地把老杜披風(fēng)上的浮土抖在上面。做完之后,老杜又仔細(xì)地打量了一下:完美。老杜抬起頭沖著樹上的韓韜比劃了一下。
天大亮了,村子里開始有了騷動,韓韜飛也似地比劃了幾下,就在樹上不見了。云相立刻走到那堆石頭邊上,倒地不起。老杜則在離云相更遠的地方跨上了馬,手里還牽著另外一匹馬。
建奴們吵吵嚷嚷著朝村口走來,突然,村口響起了馬蹄聲...喧鬧聲,叱罵聲...接著,是馬蹄聲。云相一動不動地,他的內(nèi)心空靈一片:“仁慈的主啊...快些過來吧”
似乎發(fā)現(xiàn)了明國的探子,對方已經(jīng)逃走了,快些追應(yīng)該能追上。哈哈,漢人果然騎術(shù)不精,從馬上掉下來了一個,看一動不動的樣,怕是摔死了,還有一個,要捉活口。追啊!
“近了,近了...就是這個時候!”只聽得一聲巨響,云相猛地一滾,壓在身下的十字弩正對前方,似乎看得見對面大胡子的建奴,他的心幾乎跳出了嗓子眼,他幾乎是本能地對著對面按下了扳機。然后,他立刻滾到路邊,扔掉弩機,抽刀在手。
聽到巨響,老杜立刻調(diào)轉(zhuǎn)馬頭,抽出腰刀,身體緊貼在馬身上,從前方幾乎看不到他,直向建奴沖了過來。“大黑,快點,回去老子給你吃鴨蛋黃。”他幾乎是在心底喊叫著,估算著距離。
韓韜也發(fā)動了,一聲弩響過后,一個建奴從馬上掉了下來,他幾乎顧不上叫好,立刻扔掉弩機,操起手邊另一支弩,這是老杜示若珍寶的包黃銅獸紋十字弩,確實比他自己的好。又是一聲弦響,又是一名騎士墜馬。韓韜立刻把嘴里咬著的一支箭搭了上去,伸腳一蹬,已經(jīng)上了弦,接著又是一聲弦響。
沒等兩個從馬上摔下來的建奴爬起身,老杜已經(jīng)到了面前。只見他一撥馬頭錯身閃過了一個建奴,跟著左腕一翻,刀尖向后,已經(jīng)貼著一個建奴的腰齊腰抵住,手腕向前一推,只聽一聲慘叫,那建奴已被他從腰間劃開。跟著老杜右手一揪轡頭,翻身掛在馬鞍上,躲過了險險刺來的一槍,然后立刻翻身上馬,右臂把建奴向后收回的槍頭夾在肋下。一扭馬頭,老杜獰笑一聲:“兔崽子給老子下來吧!”左手刀光揮出,已將對方的人頭斬落馬下。
一切發(fā)生得太快了,沒等建奴明白怎么回事,已經(jīng)是兩人摔下馬來,丟了弓箭,剛剛爬起來,卻見剛才逃命的明國探子已經(jīng)到了面前,一個照面就殺了兩人,而此時地上已經(jīng)倒了四人。
韓韜此時已經(jīng)冷靜下來了,他已經(jīng)又把弩機上了弦,卻不忙發(fā)射,只是瞄著下面的建奴,萬一有哪個建奴想逃,或者準(zhǔn)備放箭,他這一箭才會射出去。
云相也平靜下來了,看到?jīng)]有建奴朝向自己這邊,他立刻低頭撿起了自己的十字弩,然后用力開了箭。“對面的建奴投降吧,你們沒有勝算了。”韓韜用滿語喊道,然后立刻扣動扳機射穿一人的咽喉,然后再次用腳開弦搭箭。
老杜此刻也撥轉(zhuǎn)馬頭讓自己從另外一個騎士身邊錯開,跑到離對方五六步遠方氣定神閑收刀入鞘。對方已經(jīng)是死魚一條,他也不想搏命。
對面兩個掉了馬的騎手勉強爬了起來,但是臉上滿是血污,云相那堆石頭正好讓他們摔在上面摔得不輕。騎在馬上的騎手茫然不知所措,甚至拿不定主意要沖上去還是逃跑,也許根本就是嚇呆了。
老杜獰笑著沖著柳樹比劃了一下,韓韜又是一聲弩響,馬上的建奴也掉了下來。活口嘛,兩個足夠了,胳膊腿都是好的建奴就不是好建奴。
云相去把跑散的馬都追了回來,老杜繳了兩個暈暈乎乎的建奴的刀,韓韜則去把還沒斷氣的人和馬都宰了,然后,三個人又聚攏了來。“現(xiàn)在就回去?”云相問道。“不行,必須盤問了他們,萬一這幾個笨蛋屁也不知道,我們還要去捉。”老杜邊說邊把兩個建奴用馬韁捆成了粽子,還把嘴也塞了。
清理工作花了好一陣子,主要是兩匹死馬要埋到坑里可不容易。還是老一套,挖坑,埋,撒上浮土。人就好辦了,全部扔到村里的井里填了井,老杜還不忘壓上一扇磨盤。
“走,鉆老林子,今天還他媽的有馬肉吃。”老杜牽上馬就朝外走,兩個建奴早都被擔(dān)在了馬背上。“云相,你小子評語可以寫優(yōu)秀了,讀過書的就是他媽的陰。三個人皮都沒破宰了八個建奴,還有八匹馬收獲。”“就是啊。”韓韜也很羨慕云相的腦子,這人這么會挖坑不去趙游擊那里報道簡直屈才了:“至少是兩級功。”
“呵呵,也得有老杜和你才能做得這么漂亮,尤其是老杜,那兩刀我都看直了,真是干脆利索,不愧是練家子。我也練過幾天功夫的,跟你就不能比。”聽到云相夸獎,老杜那古銅色的臉也得意得泛紅了:“靠,老子的功夫都是人堆里滾出來的,想當(dāng)年...”他突然想到當(dāng)年和明國官軍作對的記錄無論如何也不適合拿出來吹噓,于是立刻閉上了嘴。
總算找了個安全的林子鉆了進去,老規(guī)矩韓韜放哨,老杜審問,云相把另一個建奴牽到遠處防止串供。這時候云相才定下心來好好打量對面的建奴,他自己也還是第一次這么近距離打量活的建奴。這個建奴其實還是個孩子,才十五六歲,沒有帽子,光光的鼠尾頭露著發(fā)青的頭皮。他的鼻子摔破了,血還沒全止住,一雙小咪眼充滿著恐懼的神色。這還是個孩子...云相不由地想到。衣著很破,也很臟。也許家里沒有人照顧,也許是個孤兒,更也許,剛才被殺掉的幾個家伙里面就有他最后的親人。
“你,會講漢語嗎?不要怕,我不殺你。”云相好不容易才把他會的那幾句滿語說了出來。似乎有效果,對方的神色放松了些。就在這時,那邊傳來了低低的慘叫聲。老杜這個家伙,總是喜歡用殘酷的手段得到他想要的東西。對面剛剛放松些的建奴神色又緊張起來了,甚至開始掙扎,不知道說些什么。“不要動,我不會傷害你。”云相也不知道怎么才能讓他安靜點,很明顯那邊的叫聲太恐怖了。他實在下不去手給這個孩子兩下子,也許,打他兩下真的會讓他安靜點?這個孩子拼命想掙脫樹上的繩索,似乎那邊的慘叫對他來說還有別的意義。云相想了想,用破布再次把他的嘴堵上了,然后去看老杜。
老杜那邊正按著狂蹦的一個建奴,那人上衣已經(jīng)被剝得精光,有血從他的**位置狂流不止。老杜正不知道說些什么,同時手里的尖刀正挑著一點鹽在對方的傷口上抹來抹去。“云相,你來得正好,幫我按著這個兔崽子,媽的X的,骨頭還挺硬。”這個建奴明顯也不大,也就十八九的樣子,牙齒咬得咯咯作響,偶爾從喉嚨里發(fā)出毛骨悚然的咯咯聲。“老杜,停手,你怎么總是只知道用刑。”
交流了一會老杜同意把建奴解下來,然后把另一個建奴也押了過來。“媽的X的,這兩個不是建奴,是韃子!”老杜問了一會突然說到。“韃子?”云相也是一驚,怎么會有韃子?“娘的X的,可不是韃子,老子一句也聽不懂。”老杜的滿語是沒說的,他要聽不懂那肯定就不是建奴。聽到韃子兩個字,兩個小建奴趕緊又點頭又急切地說一大堆聽不懂的話。
“媽了個X的,怎么會捉了兩個韃子?”老杜已經(jīng)轉(zhuǎn)了好幾個圈了就一直重復(fù)著那句。他的不好的感覺越來越強烈了。云相一直在思索,韓韜也已經(jīng)回到兩人身邊正在不停地玩他的盔帶。兩個不懂漢語的韃子,從哪里來的?他們殺錯人了?
云相好不容易整理了思緒,讓老杜和韓韜一起來分析:“老杜,你說科爾沁蒙古一般都會說女真話?”
“嗯哪。”
“那這兩個就不是科爾沁蒙古。”
“不是科爾沁,那...”“就是遼西蒙古。”韓韜搶了句。
“我們都知道兩三個月前建奴和林丹汗打過一仗...”“我知道了,林丹汗騙我們,他是和...”
三個人都驚出一身冷汗。
“放屁,不可能的。建奴沒那么多好處給他。”老杜粗中有細(xì),也不全是個粗人。
“那就是...”“那就是他打了大敗仗,連部下都被建奴收編了許多。”云相突然覺得自己想通了很多事情,這些天的平靜,建奴三個旗的消息全無,永寧倉,大樹林,無人的村子,建奴中的蒙古丁口,復(fù)州,對,是復(fù)州!他覺得自己忽然豁然開朗,這兩天壓抑在三個人心頭那種危機感,老杜的直覺,一切的一切,突然有了一個合理的解釋。
他抬起頭來,卻發(fā)現(xiàn)老杜和韓韜臉色無比難看。
三個偵騎的故事(四)
既然遼西的韃子都已經(jīng)到了這里,那么遠征遼西的建奴自然也在這里,那么,建奴在復(fù)州就絕對不應(yīng)
該只有十五個牛錄,而且發(fā)現(xiàn)我長生軍有意于復(fù)州也不該一切都如此平靜,他們要么早就該增援,要么早
就該放棄復(fù)州,這種進又不進,退又不退的樣子...
“你們釣過狼沒有?”老杜突然問道。“怎么?”韓韜似乎還沒想明白。“有塊肉,很香,就穿在鉤
上,掛得不能太低,太低了狼不會上當(dāng)。太高狼夠不到也不行,要把握的就是那只狼能跳起來最高的地方
讓它咬到,這樣就算它發(fā)現(xiàn)有鉤那一刻已經(jīng)來不及了...”
云相毛骨悚然。老杜這個計策太可怕了。勞師遠襲,棄城遠遁,肥肉,香餌,而鋒利的鉤子...就在
力竭而跳到最高的那一刻才感覺得到。“X他娘的,怎么辦?”韓韜幾乎是叫出聲了,也立刻站了起來。
“操!”三個人都站起來了。“云相有兩匹建奴逃掉的馬沒追到,這地方就是險地,不能留,要立刻
回去報告李游擊和大人。我們?nèi)齻€人十二匹馬,沿路不停換馬跑回去。”老杜幾乎是瞬間做出了決斷。
“那這兩個建奴,不,韃子怎么辦?”韓韜眨巴著眼。
“讓他們自己挖坑,然后埋了他們。”老杜幾乎沒考慮。
太陽已經(jīng)升得很高了,老林子的枝葉間也撒下了點點陽光,此時正是盛夏,林子里噪鬧的蟬聲下的氣氛
安靜得似乎有些詭異。兩個韃子接過工兵鍬的時候居然帶著贊賞的眼光欣賞了一番。的確,大人設(shè)計的這
個工兵鍬的確是好東西,精鋼鍛壓而成,經(jīng)過淬火,鋒利的邊緣甚至可以用作肉搏的兵器。二尺的棗木柄
剛中帶柔,末端的把手也方便挖掘時用力。三個人第一次見到這東西的時候也都像這個建奴一樣表示過贊
嘆。每個偵騎兵都帶著它,它和十字弩,鐵盔,披風(fēng),馬一樣,是騎兵最心愛的工具,挖坑的時候要用它
,鑿墻的時候也要用它,甚至,緊急關(guān)頭的肉搏它也從未讓人失望過。
兩個韃子挖得很賣力氣,可能他們甚至不知道自己在挖什么。大一點的韃子站在坑底,還沖著韓韜咧
著被打破了的嘴唇傻笑。他挖累了,伸手沖著韓韜比劃著要水喝。韓韜解下腰間的皮囊遞給了他,他接過
來仰著脖子大口大口地喝著。
“操,殺這樣兩個傻逼我都有點下不了手。”老杜突然冒出來一句。
韃子喝夠了,把皮囊遞還給韓韜,還雙手合十,微微鞠了一躬。然后伸手抹了抹嘴邊的水漬,這水
合著他臉上的塵土立刻成了一條泥道。他裸露的上身上的傷口讓他很痛苦,所以他挖坑的速度也不快。
“夠了。”韓韜吐了一口,伸手接過韃子的鍬。對方正想爬上坑外,韓韜突然掄圓了照準(zhǔn)對方腦袋就
是一鍬拍過去。那韃子一聲不啃,如同一根木頭一樣倒下。
一邊正在挖坑的小韃子嚇傻了,一把扔了鍬就開始嚎叫。老杜站在坑邊照準(zhǔn)了他后心就是一腳,他一
頭栽倒在地上,開始哼哼。
“放了他吧,他還只是個孩子。”云相脫口而出,他本來就不習(xí)慣殺人。老杜的臉色變了,這話像一
道閃電擊中了他,云相的話像一道咒語,解封了他塵封已久的一段記憶。
二十年前幾乎同樣的一個正午,遼陽城的南門下,一群衣甲鮮明的大明官兵,一群衣衫破爛的“馬賊
”,一個英俊的大明軍官對滿面虬髯的總兵也說了同樣的一句話。總兵那天也許心情不錯,看了看面前那
個十五六歲渾身破爛的孩子一眼,說:“給他松綁,讓他滾蛋吧。”
二十年恍然如一夢...自己也是快要有孩子的人了。老杜回過神,苦笑了一下,難道真的有宿命么?
“天意啊...”他喃喃地吐出一句。云相看向了韓韜。
韓韜一幅無所謂的樣子:“放他也行,老杜,不如賭個生死。”這家伙就是好賭如命,要不然也不會
去做賊。長生島不許賭博的軍令如山,他也不敢造次,但每逢抉擇關(guān)頭,他就喜歡賭一下。他笑嘻嘻地從
口袋里摸出一枚軍票:“花就放他一條活路,字就把他埋了。”
“成!”另外兩個人異口同聲,似乎這種把選擇交給上天的辦法能讓他們都毫無負(fù)擔(dān)。韓韜右手握拳
,虎口朝上擱著銀元,大拇指噌的一聲,那閃閃的銀元已經(jīng)飛向天空劃出一道銀線。他雙掌向上,啪的一
聲,已將銀元扣在掌心。
三個人不約而同地把頭湊過來:“花,算這小子命大。”
“那你去放人吧。”“我去。”
說這話的居然是老杜。他對著小韃子比比劃劃:“我們,放,你走,走,明白不?那邊,嗯,不許去
那邊,那邊也不許去。去就...咔嚓了你,咔嚓,明白不?對,你,往那邊,對,那邊,逃走,越遠越好
,不能回去,回去他們,嗯,就是腦袋,這里,有這個的,也會把你...咔嚓,咔嚓,我不是說我要把你
咔嚓,我是說他們要把你們咔嚓,明白不?”
“媽的個X的兔崽子,總算滾蛋了。”老杜吐了一口說道,“走吧。”
另一個韃子被韓韜一鍬拍下去,口鼻冒血,估計也活不了了,老杜也沒和他啰嗦,三下五除二把坑平
了。
上了大路三個人沒有立刻縱馬狂奔,理由也很簡單:沒有敵情的時候縱馬狂奔不是很有必要,徒耗馬
力。這時候條例規(guī)定應(yīng)該是用大步,每個時辰大約十五里。三個人距南關(guān)或者北信口此刻應(yīng)該都還有近百
里路,回去的時間還長。
“我們不能直接向西,應(yīng)該先向南繞個大彎子,避開復(fù)州方圓三十里的庫倫游哨,然后從老林子邊上
向東。”老杜說道。他覺得這消息重大不容閃失。其實放走小韃子以后他又開始有不好的感覺了,甚至內(nèi)
心有點后悔自己的選擇“給沒出世的孩子積點陰德也好,天主啊,菩薩啊,老子做好事總該給我一點福氣
吧。”加上早上云相有兩匹馬沒追到,他內(nèi)心總覺得有些不對。
云相其實也有些不安。這消息太重要了,甚至比他們?nèi)说纳€重要,冷下來想想其實為防萬一決
不應(yīng)該留什么活口。不過人已經(jīng)放了,他也只好安慰自己:“那個小韃子應(yīng)該不會出賣我們。”“我們?nèi)齻€人十二匹馬,不停換馬也可以跑回去了,建奴追不上我們。”“再說我們不給那個小韃子馬,他一時半會也回不去。”“而且他也未必敢回去。建奴不會信他的,會把他殺頭。”“就算他逃回去也不要緊,建奴得知機密泄漏肯定自己就亂了。”
三個人都沒說什么話,馬走了一陣,漸漸地活動開了,跑得越來越輕快。前面已經(jīng)快到向南轉(zhuǎn)彎的小路了。只要上了小路,再走十多里就有林子,沿著老林子走就算大隊人馬也未必能抓得住他們。“現(xiàn)在向西一直走就是復(fù)州城了。”老杜也似乎松了口氣。
氣氛活躍開了。三個人開始有說有笑。這次應(yīng)該算是立了大功了,說不定老杜回去就可以當(dāng)上副千總了,不用再出剩下幾次偵騎,云相也快畢業(yè)了,長槍兵的軍陣在等著他,韓韜嘛,應(yīng)該也可以夠軍功保舉代千總考試了,李游擊會很樂意給這個已經(jīng)出過百多次偵騎的老部下保舉的。“韓韜,你可要抓緊學(xué)習(xí)啊,代千總的考試可不是那么容易通過的。”“那還用說?還要老弟多多幫忙才是。”“老杜,嫂子能給你生個兒子,還是女兒?”“嘿嘿,都中。”
馬群一轉(zhuǎn)身上了小路,再走三十多里小路,就可以轉(zhuǎn)上去北信口和南關(guān)的官道,沿著官道再走二十里,就能到自己人的范圍了。天上的日頭已經(jīng)略微偏西,太陽還是很毒辣。三個人雖然戴著斗笠,也被曬得苦不堪言。“到老林子休息會吧。”韓韜提議。
老杜一言不發(fā),他松下來的弦又有點緊,甚至他自己也懷疑自己是不是被這重大的機密和這幾天的緊張弄得有點疑神疑鬼了。“不行,一直走。”
韓韜開始夸張地大呼小叫起來,仿佛不讓他下馬就如同要了他的命一般。三個騎士就這樣在太陽下趕著路,攜帶著一個關(guān)系到遼東大地兩方上萬人生命的秘密。
日頭漸漸偏西,三人已經(jīng)快要走出小道,踏上復(fù)州通向南關(guān),北信口的官道了。此刻人馬都已經(jīng)有些乏,不過再走一個多時辰就可以到自己人的勢力范圍,也就是安全了。三個人都已經(jīng)沉默了好一陣,只有單調(diào)的馬蹄和風(fēng)搖樹擺的聲音。
“什么聲音?”老杜突然揚手示警。三人趕緊一帶馬頭,馬群漸漸停了下來。“追兵!至少有三十騎!”三個人面面相覷,“換馬,走!”
一陣狂奔,官道口,就在眼前。但是...前方早已有數(shù)十騎等待多時。眾人群中,赫然擁簇著一個白甲盛裝的少年!
小韃子?老杜狂笑一聲:“狗娘養(yǎng)的,老子居然走了眼!”
那韃子也是一陣狂笑,:“哈哈,對面愚蠢無比的漢狗,好教你們死得明白點,爺爺我是正白旗四貝勒爺皇太極帳下巴牙喇鰲拜是也!”
鰲拜確實得意,他甚至覺得自己是有天命庇佑的。早在被抓起來放在馬背上擔(dān)著的時候他就一直在盤算如何才能活命,最后他決定利用自己的年紀(jì)博一把漢人的道義兩個字。他居然博對了。當(dāng)然,冥冥中一切都護佑著他:明狗雖然厲害,留下的兩個活口居然正好是自己和那個不會滿語也不會漢語的自己的韃子奴隸舍楞吉;碰巧自己會說蒙古話;而且碰巧自己一直舍不得換下的大汗欽賜的衣服雖然破舊卻掩飾了自己的身份;碰巧那逃走的兩匹馬居然又回到那個村子;而且最妙的是居然有命令叫自己回去,正好趕上他剛抓到那兩匹馬...甚至,最天意的是那塊銀元居然是花字朝上。這不是天意還能是什么???
他當(dāng)時立刻命令傳令兵回埋伏地點那里稟報主子,并要求多帶駿馬強弓沿三人的足跡追趕,自己則帶另一個傳令兵拼命趕往復(fù)州城,立刻又調(diào)了精兵快馬沿官道向南追趕,他一路上還擔(dān)心追不到,直到發(fā)現(xiàn)這三人沒沿著官道走才大大地松了口氣:小路走得慢,他們拼命追趕,肯定能截在路口給漢狗一個措手不及,前有堵截,后有追兵,看你插翅飛掉不成?
到達路口的時候一幫建奴看到?jīng)]有馬群通過的足跡甚至感動得跪地高呼阿布卡恩都力:明顯那三個漢狗逃不掉了。
三個人相互看了一下,眼神里已經(jīng)交換了很多東西。沖是肯定沖不過去了,對面的建奴已經(jīng)張弩搭箭等著呢,沒沖過去就會變成刺猬。韓韜的眼神里有責(zé)備,埋怨,而老杜的眼神里有些遺憾和內(nèi)疚,云相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眼神了。但他只知道一件事:我——要——死了。
鰲拜心情很好,也不著急立刻把這三個人射成刺猬,獵物么,當(dāng)然要多玩一會才好玩,他生性殘忍,最喜歡看人奴顏卑膝乞求活命之后再把對方殺死。再說這三個人要是肯投降倒是大收獲,那使刀的漢子一看就是個遼東老桿子,那個替自己求了一命的,顯然是個讀書人,據(jù)主子說過,讀書人是有用的,當(dāng)然,也要可靠才成。至于那個瘦猴,看百發(fā)百中的樣子也是個材料。
“對面的人聽著,你們已經(jīng)被重重包圍了,放下武器投降吧。”一個建奴上前大喊。
“你爺爺我還要考慮一下。”老杜回了一嗓子,但他其實壓根就沒打算投降,他知道他對面兩個人也是。
商議就商議,還怕你飛了不成?老子也做個高姿態(tài),免得別人說老子沒信義。鰲拜一擺手,讓后面的奴才擺了個馬扎坐了下來。他甚至覺得自己有幾分大將風(fēng)范。
“老子和韓韜掩護你,你是個讀書的,有大用途,回去告訴我娘子,改嫁也好,守節(jié)也罷,能把孩子拉扯成人就行,給我續(xù)個香火。”“將來有到登州的一天去看我老娘,告訴她兒子沒能盡孝了。”“萬一沒跑掉被建奴捉了,你個兔崽子可不許膿包,死就死得像個爺們。”
三個偵騎的故事(五)終章
兩人看向韓韜,韓韜慌了:“我...”老杜也立刻就覺得還是韓韜跑出去可能比較大。韓韜也痛快,一咬牙蹬馬:“先走了,逢年過節(jié)定會給兄弟們上香。”轉(zhuǎn)身就朝后方跑去。
老杜一縱馬提刀就向前沖了過去,云相朝幾匹建奴的馬身上就是一頓亂戳,登時場面大亂。“對面的建奴有膽就和爺爺一決勝死!”
鰲拜他們倒是真一時被弄了個手忙腳亂,不過眼見十幾支箭也射了出去,只是對面的漢子武藝高強,飛身左躲右閃手撥腳踹居然只有一箭中了他的腳。
老杜飛身下馬,大黑身上中了數(shù)箭眼看是不成了,他一個打滾團身又躲過幾箭,只是屁股上也又中了一下。他站起身來,借后面沖過來的亂馬掩護,騰挪躲閃,已經(jīng)切近建奴。
云相轉(zhuǎn)身縱馬,朝身后遠處的追兵飛馳而去,長刀在手,腦子里已經(jīng)只剩下一個念頭:拼了。
追兵里帶頭的建奴反而有點不知道如何是好,這個人似乎明顯不想活了,也許該直接成全了他。他從背上取下長弓,擺手示意身后的人不要放箭,自己已經(jīng)將一根鋒利的扁棱三羽箭搭上角弓。
云相越來越近,他不是沒看到對面的弓箭,但他已經(jīng)完全沒有什么考慮,無論那是長槍還是利箭他根本就沒意識。他只知道一件事:他永遠也不會當(dāng)上一名軍法官了。
嗖的一聲,他居然躲過了,當(dāng)年走商販貨也拜師習(xí)武學(xué)了點功夫,他的本能居然讓他躲過了這一箭。對面的建奴咦了一聲,揮了一下手,所有的建奴都把弓舉起來了。
老杜躲過劈向自己的一刀,對方明顯招式用老,他伸手一帶,已將對方拉下馬來,左手刀鋒向上一挑,刀尖盡沒對方肋下,他左手只是一轉(zhuǎn),抽刀撒右手,身子向后一仰,又躲過對面毒蛇一刺,腰一扭,左臂掄圓,刀光將對方斜斬為兩段。其他建奴明顯忌憚自己的厲害,紛紛朝后退去。只剩下面前還有一個建奴緊握長槍,已是滿臉懼意。老杜抖擻精神,虛晃兩招,一刀將對方的腦袋從后砍下。他舉刀尋找敵人,才發(fā)現(xiàn)建奴已經(jīng)退開成一個圓圈把自己包圍,十?dāng)?shù)支長槍槍尖指向自己,圈外一排建奴已經(jīng)彎弓搭箭。
鰲拜剛才手忙腳亂中躲避不及居然倒在地上摔了個四腳朝天,好在局面混亂似乎也沒人注意到。他學(xué)主子不成反出了個丑惱羞成怒:“給我殺了他,快去追那個瘦猴。”
眾建奴齊喝一聲長槍刺出,老杜提身一躍,卻感覺后背一涼:幾支暗箭已經(jīng)射中了他。他單刀支地,身子猶是不倒:“對面的建奴聽著,老子大明長生軍下杜伯淵是也...”
云相也已經(jīng)墜地,身中亂箭無數(shù),聽到老杜的聲音,他用盡最后的力氣大喊:“老杜,我誤了你!”老杜苦笑著說道:“云兄弟,我不怪你,其實我上長生島那天,就想過——”他吸了一口冷氣,咬著牙把話說完:“也許這樣的死才是武人最好的結(jié)局!”
結(jié)局么?云相茫然地看著天空,已近夕陽。他甚至已經(jīng)感覺不到疼了,聽老兵們說感覺不到痛苦的時候就是快要死了,人的靈魂會飛出身體。我真的要死了嗎?他下意識地握住了胸口的十字架:“仁慈的天主,我們在天上的父,請...”
韓韜也沒多跑很遠,建奴到底還是追上了他,他正在努力地爬向一棵大樹,然后坐起來,面向提刀走向自己的建奴,他譏笑似地動了動嘴角,然后,把斷了的盔帶系好,最后用盡力氣扶正了自己的頭盔,吐出一句:“我乃大明...”
《長生軍史》記曰:舊明天啟五年六月,太祖有意于復(fù)州,遣偵騎大索,出偵騎廿五,三未返焉。云睿以軍情未明,不可輕發(fā)。不聽,廿日,兵發(fā)。遂有復(fù)州之戰(zhàn)。
(本文是小說《竊明》的外傳,由書友“人肉開罐機”創(chuàng)作并完成,經(jīng)原作者同意,筆者轉(zhuǎn)載于此,版權(quán)屬于原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