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詡自有他的顧慮。
曹沖在賈府附近失去了蹤跡,賈府必然會受到曹丕、司馬懿以及陳群的高度懷疑。
倘若此時,賈府派出大隊人馬前往荊州,必定會引起他們的重點(diǎn)關(guān)注。
賈思不服氣地說道:“父親,你早在十日前就已經(jīng)上表了,那時倉舒還在紫云山呢,他們不會起疑的。”
曹沖沉吟片刻,說道:“思兒,伯父所言極是,他們定會起疑。因為賈府大隊人馬外出,夾帶一個人較為容易。他們會對賈府的前往人員嚴(yán)加盤查,甚至?xí)沙鲕婈牐员Wo(hù)之名進(jìn)行監(jiān)視。”
盡管賈詡在十日前已經(jīng)上表請求出行,但在這個時候大隊人馬前往荊州,時間上著實有些巧合,難免會遭受懷疑。
況且,曹沖只剩下兩顆易容丹,只能改變?nèi)菝彩欤h(yuǎn)遠(yuǎn)不夠。
賈詡目光一閃,道:“可以利用他們的懷疑,吸引他們的注意力,讓倉舒從另外一條路前往荊州。”
他指著地圖說道,賈府的人馬從鄴都南下至蕩陰(今湯陰),再向西南方向經(jīng)過朝歌(今淇縣)、獲嘉(今新鄉(xiāng))、河內(nèi)府(今懷縣)抵達(dá)雒陽(今洛陽),然后南下梁縣(今臨汝)、魯陽(今魯山),最終到達(dá)南陽宛城。
而曹沖,出鄴都后往西北方向走,先到涉縣,再往西到達(dá)并州的上黨郡(今長治),然后一路南下,經(jīng)雒陽、梁縣、魯陽到達(dá)南陽宛城。
曹沖繞路而行,且走兩段較長的山路,但由于人少,賈府派兩名家將策馬同行,反而會先到達(dá)。
賈思撅著小嘴,一臉的不悅,路途寂寞,她很想與曹沖同行。
曹沖看了她一眼,笑道:“我先到魯陽,在那里等你們,然后一路南下。”
賈詡道:“可以,如今夏侯惇駐守河南郡雒陽,就算陳群派兵護(hù)送,也只會送到雒陽。”
賈思道:“倉舒,那你在雒陽等我。”
曹沖搖搖頭:“夏侯惇認(rèn)識我,留在雒陽不安全,而魯陽之后,便沒什么人認(rèn)識我了。”
賈思只得同意。
賈詡站起身來:“就這么決定了,思兒,你與二哥前往宛城,沿途要聽從二哥的話,到達(dá)魯陽后,要聽從倉舒的話。明天收拾行囊,稍作安排,后天早上出發(fā)。”
賈思嘟著小嘴,心想,為何要我聽他們的話呢?
她看了一眼曹沖,曹沖正對著她微笑,她心里一暖,隨即笑逐顏開,“嗯”了一聲。
次日,申時。
曹沖與賈思來到賈詡的書房,賈詡與賈璣已坐在案幾旁等候。
賈璣字子義,賈詡的次子,年方十八。
他一見到曹沖,驚喜道:“倉舒,你真的沒死?剛才聽父親說,我還不敢相信呢!”
他與夏侯稱、曹震關(guān)系較好,與曹沖也很熟絡(luò)。
曹沖笑道:“二哥,我好著呢!”
他跟賈思一樣,稱呼賈璣為二哥,賈家三人會心一笑。
賈璣將一些身份文件及過所遞給曹沖。
不料,賈思猛地一把搶過,打開后叫嚷起來:“姓葉名東,字蒼舒,武威姑臧人。倉舒,你為何改這個名字呢?”
曹沖淡淡一笑,推托道只是隨便取個姓名而已,至于字,就取倉舒的同音。
他說道:“自此,在外人面前,我就是葉東,字蒼舒。”
賈詡道:“今日都已準(zhǔn)備妥當(dāng),明早卯時,璣兒和思兒出發(fā),倉舒則與兩名家將賈云、賈雨在辰時出發(fā)。璣兒,照顧好思兒和倉舒。”
“諾!”賈璣答允。
賈詡對曹沖道:“倉舒,思兒就交給你了,好好待她。”
曹沖點(diǎn)點(diǎn)頭:“伯父放心!”
賈璣道:“父親,我們到宛城后,直接去我們家以前的宅院嗎?只怕隔了十多年,那宅院早被他人占據(jù)或者荒廢了。”
離開宛城時,他才七歲,對那宅院的記憶并不深刻。
“為父已修書一封。”賈詡拿出一封信函,遞給賈璣,“你們先到郡守府找南陽太守文聘,為父與他頗有交情。”
曹沖心中一動,文聘可是一員虎將,想不到竟與賈詡有淵源。
賈思凝視著父親,眼圈一紅,眼角濕潤。
賈詡輕輕撫摸著她的頭:“思兒,到了荊州,要聽倉舒的話。至于什么時候回來,要視倉舒的情況而定。”
他抬頭對曹沖道:“倉舒,如果你留在南方三年都未能回來,就娶了思兒。老夫一生行事,只看結(jié)果,不問手段,你們到思兒母親的墳前告知便可以了。”
曹沖遲疑道:“結(jié)婚乃人生大事,是不是委屈思兒了?”
賈思熱淚盈眶,搖了搖頭。
賈詡道:“賈家一向低調(diào),穆兒結(jié)婚也是非常簡樸,沒那么多講究。”
說罷,揮手讓他們離去。
賈思忽地開口道:“父親,我想與你再度前往漳河,一同觀賞落日。”
她那郁郁寡歡的模樣,直叫賈詡心疼不已。
雖說賈詡半生漂泊,早已將生離死別看得通透,然而此次女兒的離別,不知為何,他心中滿是不舍與傷感,或許真是年歲漸長,心境大有變化所致。
況且,賈思此乃首次離家遠(yuǎn)行,明日一別,歸來之時便已為人婦。而賈詡自己是花甲之年,都不確定能否再見到女兒。
他微微頷首,吩咐賈璣帶領(lǐng)大批家將一同前往。
“倉舒,一同去吧,有家將守護(hù),無人能夠強(qiáng)行闖入。”
漳河岸邊,賈府的家將們驅(qū)散閑人,圈出一片區(qū)域。賈詡、賈思以及曹沖方才從馬車中走出。
一輪紅色的夕陽,靜靜地飄浮在河面之上,河水波光粼粼,蕩漾著層層紅光。此乃鄴都最為著名的勝景——漳河落日。
賈詡、曹沖、賈思和賈璣緩緩地在河邊漫步,盡情欣賞著這美麗的勝景。
“站住!站住!”
突然,遠(yuǎn)處傳來一陣喧嘩之聲。
隨后,一個人朝著他們急速沖來,賈璣見狀,連忙迎上前去。
“賈思小姐,是我!”
那人一邊跑,一邊大聲呼喊。
賈思臉頰一紅,見曹沖表情凝重,急忙解釋道:“兩個月前,在丞相府的一次宴會上,此人初次見到我,便一直糾纏不休,我從來不曾理會過他!”
曹沖微微搖頭,轉(zhuǎn)過身去,他已然聽出,這是周不疑的聲音。
周不疑沖到距離他們十來米處時,被匆匆趕來的家將緊緊抓住。
他大聲叫道:“在下周不疑,拜見賈大夫和賈小姐。”
賈詡擺了擺手,家將們便放開了周不疑。
他心中迅速盤算著,周不疑認(rèn)識曹沖,無論他此時是否已經(jīng)認(rèn)出,都不能放其離開。
事已至此,唯有將他帶回府上,設(shè)法秘密處理掉。
他皺起眉頭,問道:“周不疑,你擅自闖入此處,所為何事?”
賈思厭惡地說道:“你快走,我不想見到你!”
“賈大夫,賈小姐......”
猛然間,他止住了話語,呆呆地望著曹沖的背影。
賈詡心中一震,看樣子,周不疑認(rèn)出曹沖了。
曹沖輕嘆一口氣,周不疑忽然安靜下來,他已然明白,周不疑認(rèn)出了自己。
兩人自幼交好,形影不離,很多時候,僅憑背影便能判斷出對方。
既然已被他認(rèn)出,那就無需再躲避。有些事情,該面對的,終究還是要去面對。
他緩緩轉(zhuǎn)過身來。
周不疑“撲通”一聲,跌坐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