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時間一點點過去，東野涼也不打破。

他最習慣的就是沉默，最適應的也是沉默。

甚至有些享受此刻的安寧。

一種慢慢沉浸，慢慢落入深淵的感覺。

這種不由自身的下落感，有時會讓人越陷越深，難以自拔。

神崎凜坐回原來的坐墊上，身體微微前傾，似乎在等待某種無言的結局。

面容依舊冷清，東野涼卻從她沒有聚焦的眼中，看到了遠方的荒蕪和孤寂。

仿佛是盛開的花，正悄然在凋零，花瓣會隨時落下，落入泥土中，最后消失不見。

從沒有來過，也從沒有存在過，蹤跡消失得無影無蹤。

東野涼無意改變，也無法改變什么。

他無法拯救任何人，沒有人能拯救誰，也沒有人能替誰做決定的立場，包括自己最親近的人也是一樣。

“我這種思想……好像真的和他說的一樣？”

東野涼想到了泥木。

他以前評價過自己，說是一個冷酷無情的人。

“真的是嘛？”

也能察覺到和其他人的思想或許不同。

但有差異不代表錯誤，不代表不能接受，不代表必須改變。

任何人如果都是社會中，最標準的，最正確的人，或許這才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思考與反思，是東野涼時常會做的事情。

他有時也會換位思考，模擬推演社會中的各種身份，自己會代入進去。

轉換思維，能讓東野涼更好地模仿各種身份。

腦海里胡亂想著。

“……”

不知過了多久，直到東野涼的雙腿發麻。

從身上掏出懷表，看眼時間，居然快接近十二點了。

“有這么快嗎？”

他在心中想著。

將近四個小時的時間，就做了這么點事？

和月島美咲聊了會，爬了會樓，打了個架，和神崎凜聊了會，沉默發呆，時間就過去了？

而且……

東野涼知道，事情遠遠沒有結束，或者說還只是開始。

神崎凜做的決定，其中牽扯的利益關系，難以想象的復雜，又會發生什么連鎖反應。

唯一能確定的是，有不少人不希望神崎家出現這么一位人物。

也就是說，處境不太妙？

這時，東野涼的耳朵動了動。

他敏銳地聽到遠處，有些細微的聲響。

“這……外面似乎有人的聲音，不止一波？似乎還有……槍？”

從稀稀拉拉的聲音，到密集的火力。

時間不過一瞬。

腦海里已經構建出雙方，或多方人馬火拼，拿著槍械對射的場景。

“果然是這樣……”

東野涼在心中想道。

對于所有相關的人來說，這既是一場風險，也是一次機遇。

一次擴大家族的機遇。

噔噔噔——

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

東野涼臉色微變。

“來得這么快？”

手伸進衣服，再調整姿勢，做好現在能做的抵抗準備，只是雙腿還有些發麻。

是敵是友還不清楚。

他又看了眼神崎凜，現在門外的聲音，以普通人的聽力，不可能聽不到。

只是，她還是一副漠不關心的樣子。

或許沒有那么危險，是敵人的概率偏低。

砰——

“呼……呼……凜小姐！”

藤原杏推開門，喘著粗氣，明顯是迅速從底樓爬上來的。

一眼鎖定坐在那里的神崎凜，連看都沒有看東野涼，三步并做兩步：

“凜小姐，現在這邊很危險，外面的有幾方人都行動了，還有專業的殺手，您快離開這里！”

她十分焦急地開口。

“……”

神崎凜對外界沒有任何反應，只是眼眸低垂。

“凜小姐，您快做出決斷吧！我會誓死跟隨您的！

外面的安保力量不一定能支撐得住！局面太亂、太復雜了！”

聲音在空間內回蕩，沒有激起絲毫的浪花。

東野涼看著突然闖入的女性，沒有開口詢問。

從她說話的內容，這位不用想肯定是神崎凜的下屬。

或許還是很忠心的那種。

“凜小姐！”

藤原杏想伸手觸碰神崎凜的肩膀，企圖搖醒，但想到什么，又立馬縮了回去。

她急得團團轉，看看神崎凜，又低頭看自己的手，知道神崎凜一般不愿有人觸碰她，任何人都是。

她總是巧妙地與任何人保持著距離。

無論交往上的，還是身體上的。

“這也是沒有辦法，之后如何責怪我都認了！”

藤原杏自言自語，像是下定決心。

“這種局面你不逃？”

神崎凜突然開口。

“凜小姐！您終于說話了！時間很緊了，快做出決斷吧。”

藤原杏頓時露出笑容，表情像是一朵盛開的菊花。

“你們盡量保住性命，能撤就撤，其他沒什么了，重要的地方都有鐵墻，不會波及到無關者，除非用TNT炸藥。”

神崎凜的聲音很空靈，像是從遠方傳來，“不過沒有任何人會這樣把事情鬧大，鬧到無法收場的地步。”

她一口氣說了很多。

“好！”

藤原杏重重點頭，見她有計劃，心里懸著的大石頭，終于落下不少，“我等下就去聯絡他們。”

他們都有專門特制的通訊設備，能在覆蓋的屏蔽儀中使用。

“還有幾個隱蔽的逃跑路線，不知道地圖的話很容易踩中陷阱。”

“原來您有段時間，專門培訓了幾名員工，讓他們在夜間行動……”

藤原杏喃喃細語，心中的石頭終于落地。

但還沒過半秒，腦中靈感閃動，意識到一個關鍵問題，“那您呢？您有什么打算？”

“……”

神崎凜沒有回答。

“您的打算呢？！是讓我們掩護您逃離，還是有其他更好的堅守計劃？”

藤原杏語氣加重，神情也變得激動。

完全不顧上下尊卑。

“……”

神崎凜抬頭，眼神銳利地盯著她。

一種來自上位者的氣勢壓迫，讓藤原杏表情一僵，但還是強撐著沒有放棄。

眼神交織，說明著自己的決心。

“這種局面不是所有人希望的？”

“您在說些什么呢！？我當然是希望凜小姐能平安渡過，您這次幫他們都報了仇，實現了他們一直所追求的！這在沒有遇到您前，是絕對辦不到的！”

藤原杏開始苦口婆心地勸說。

“這樣的話，神崎家會被吞噬，會分裂，會被其他家族撕咬搶奪，我無所謂。”

“但……您有能力解決的，對吧？”

藤原杏抓著衣服，艱難地說道：

“您一直制定的計劃，都沒有失敗過，您肯定有預案！肯定能確保性命的，對吧？”

她開始按照過往經驗，來判斷，來揣測。

“您說句話啊！”

“……”

神崎凜不語。

“只要您還活著，就還有希望，就還能行動，真正站穩腳跟！”

“……”

“您難道……”

藤原杏像是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實，“您沒有想過，這之后的發展和計劃？”

“沒有。”

神崎凜回答的干脆利落。

“這……這……”

藤原杏聽到答案，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

東野涼坐在旁邊，默默觀察。

這樣就解釋得通了，神崎凜為什么完全拒絕社交，幾乎將外界的所有都忽略。

或許除了神崎凜日常要隱藏在背后發展的事實，也體現著什么。

在這幾年，和人建立感情，建立往來沒有任何意義。

反正到今天，她都會死。

或者說沒有想以后。

能一眼看到頭的日子，還是在不久的將來，自然要將時間全部安排好，剔除掉不需要的部分。

“您真的、真的打算這樣？”

藤原杏不敢置信，明白神崎凜的性格，自己定下的決心，還沒有人能改變。

至少沒見過。

以前也不是沒有思維邏輯強，有主見的下屬。

只是這種人，在神崎凜的手下待不長。

而她過往的所有所作所為，都沒有辜負這份期待。

“凜小姐，您說句話啊！”

“還有需要我解釋的？”

“您……”

藤原杏也不知道該如何勸說了。

正當她不知所措之際，眼角余光注意到身旁還有一個人，扭頭看過去，頓時眼睛一亮。

“您是東野涼？”

“……”

東野涼在一旁默默吃瓜，隱藏自己的氣息，心中好在想。

不知是自己掩蓋氣息的實力依然強勢，這么久都沒發現，還是眼前的這位太過關注，忽略了周圍的所有。

剛準備開口自己叫翔太，他想了想，最終還是決定實話實說：

“是的，如假包換的真人。”

“果然！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藤原杏表情猛地一變，猶如找到救世主，她臉上的皺紋增多，殷切地開口：

“時間不多了，您快勸勸凜小姐吧！現在的情況很危急，一時間解釋不清，或許您能說服她！”

“我……？”

“嗯嗯！您和凜小姐不是走得最近的嗎？”

“不算太近吧……？”

東野涼否認道。

他不想勸說什么，也感覺沒有勸說成功的能力。

“拜托了！”

藤原杏一時想不到辦法，直接對他土下座。

“可別！”

東野涼連忙避讓，“我生長的地方有個傳統，年長者對小輩下跪，會折壽的。”

島國的某些人，原來真的會這樣子做啊。

他想到了某些情節。

“……”

藤原杏剛準備移動身體，朝向他那邊，并道德綁架，說不答應就不起來的……

“那您要我怎么樣？”

她發現對東野涼毫無辦法。

自己既沒有美色，也沒有天價的資產，更沒有和他打過交道。

又不可能來硬的，沒有百分百把握制服并威脅他，眼下的場合更是不適合。

像是遇到了一塊石頭，不知怎么辦，直接僵在原地。

時間再次流逝，三人保持著古怪的站位與姿勢。

“你出去吧。”

東野涼打破沉默，對藤原杏說道。

“啊……謝謝！謝謝您！有用得上我的地方，以后會想辦法幫助您的！”

藤原杏直接起身，自以為是地理解這段話，隨后對東野涼深鞠躬，直接跑出門外，不給絲毫的反應時間。

“明明我沒有這個打算來著，道德綁架我可不會上當……”

趴地上這么久，起來還挺利索的。

東野涼吐槽一句。

“你對這種年紀的也感興趣？”

神崎凜突然說道，臉上全是鄙夷。

“我大概猜到了你的意圖。”

東野涼卻沒有接這個玩笑，而是認真地思索片刻，“不過抱歉，我不接受。”

“你這么自信，且自以為是？”

“變態是這樣的。”

這個詞簡直就是個筐，什么都能往里裝，還毫不違和。

因為在大家的印象里，變態確實是這樣的。

“你無敵了。”

“彼此彼此。”

東野涼笑笑，“沒想到看著落魄的冷傲同學，居然能量這么大，背地里偷偷發展，這和悄悄學習，然后驚艷所有人有什么區別？！”

“……”

神崎凜沒有回話。

“放心吧，我不會勸你什么的。”

“……”

神崎凜跪坐，沒有任何表示。

東野涼察覺到她某種情緒，擴散的更大了，像是隨時要崩裂。

“回禮。”

“？”

神崎凜低著頭，眼前突然出現一朵花。

“你那天不是問，我會送你一朵什么嘛？”

“當時不是拒絕送你種的那些？”

“對啊。”

東野涼肯定地說道，“黃色的花不適合你，也不……”

說到一半止住了。

神崎凜也毫不重要，“所以你的的意思是？”

“這是矢車菊。”

東野涼將手中的花輕輕搖晃。

“從哪里弄出來的？”

神崎凜自然知道是什么花。

現在的樓層是十四樓，而且他一直在眼前，沒有離開的機會，也沒看到隨時攜帶背包之類的東西。

“身上啊。”

東野涼另一只手指著自己的外套，“這件校服也是我的裝備，里面有很多東西。”

“不會有那種獨屬于變態，專門對付女性的那種……”

神崎凜后退一步，神色古怪地盯著他。

甚至還是標準的用手護住胸前。

“……”

穿了和服后，明明更加平坦了好吧？！

“這是送你的回禮。”

東野涼將話題調轉回來，低頭看著手中的矢車菊。

這是有七個花瓣的藍色矢車菊。

每一片花瓣都細膩柔軟，帶著微微的波紋，花瓣的邊緣微微卷曲，呈現出淡淡的藍紫色，猶如晨曦中的幽夢，既清冷又深邃。

……

“什么回禮？”

神崎凜沒有接過，而是盯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問道。

“當然是那顆糖的回禮。”

“路上撿的？我記得附近沒有種過這種類型。”

“在學校里摘的。”

“是嘛……”

神崎凜沒再追問。

這兩件事的時間明明錯開了。

他又不可能有提前預言的能力，那……答案就是另一個？

“我選了好久的，一般矢車菊都是五片花瓣，這個可是有七片花瓣！”

“那就是你偷的別人的？贓物我不要。”

“和別人溝通協商過！”

東野涼說完，直接塞到她的手里，“送你就拿著，別磨磨蹭蹭的！明明你的糖果我沒多說什么！”

這還是近幾年第一次送女性花，要是失敗了，他可不能接受這種局面。

感覺她的手有些冰和絲滑，像被一層綢緞包裹。

“……是嘛？”

神崎凜看著手中的矢車菊。

花被摘下來后，沒有立刻放入營養液中，枯萎的速度很快，但確實很漂亮。

現在它的美，是那種即將消逝的美，靜謐而哀愁。

“謝謝？”

“不客氣。”

東野涼說完，直接盤腿坐在坐墊上，這種姿勢不容易麻。

“矢車菊嘛……”

神崎凜低聲喃喃。

她讀的書雜，自然對這種花有些微的了解。

矢車菊的花語通常與“堅韌”和“獨立”相關。

它象征著在逆境中依然保持純真與堅強，常常傳達出對獨立、不屈不撓精神的贊美。

此外，矢車菊也代表著“永恒的愛”和“憂傷的思念”，這種花語源于它在歷史和文學作品中，常常作為悲傷或無奈的象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