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6:30,劉細君獨自坐在一家人煙稠密的大排檔里,大口大口地喝酒。
昏黃的燈光下,他的魁梧身軀異常顯著。
這一帶是相對比較破敗的小巷,直對著大馬路,賣衣服的跳蚤商販、鴨血粉絲攤、肉夾饃,一個賽一個的擁擠在狹窄的道路兩旁。不遠處還有一溜擺放著霓虹燈柱的洗頭房,門檐下或坐或站著一排濃妝艷抹,眼神勾人的女子。
細君還沒想好下一步要去哪,他身上的錢只夠從這里坐火車回家,但他并不打算這么干。去部隊還不到半年就被內退,又是因為爭風吃醋,老爸要是知道,一頓胖揍肯定是免不了的。
其實被部隊內退真不能怨細君,他所在的部隊是外界神龍不見首的“藍軍”,作為現役部隊軍事演習時的老對手,“藍軍”在軍事科目、編制序列以及裝備一律模仿外國部隊,他是混血兒,軍服一穿鋼槍上手,除了眼珠子不像,活生生就是一個外國士兵。面對這么顯眼的目標,軍直屬醫院的凌靜想不注意也難。
偵察大隊的那個二百五隊長純粹就是個白癡,明明知道自己和凌靜已經是公認的一對,還敢仗著家世上來橫刀奪愛,這也就算了,還敢對凌靜毛手毛腳,細君只是一巴掌抽斷他半扇肋骨算客氣了,當八卦掌傳人是好欺負的?當劉大少爺是好欺負的?
“可是……接下來我干什么呢?在廣陵的風景名勝玩幾天?然后呢?露宿街頭?”劉細君原本還挺激憤的,不過一想到現實狀況,頓時心口又被堵住了,悶悶地干掉了大半杯酒。
旁邊桌子上有兩個年青漂亮的女學生也在吃飯,她倆注意細君可是好久了,這個高大英俊的老外讓她倆目不轉睛。
“你看你看……他還會用筷子……”一個女學生咬著筷子就像咬住了金條,側身悄悄對同伴說道。
“天!他真性感……”同伴紅著臉用力點了點頭。
“三克油~三克油你們的夸獎~”細君扭頭嘿嘿一笑,一口洋涇浜的外語中文大雜燴,把兩個女學生嚇了一跳。
讓別人大吃一驚,是劉細君從小到大最喜歡干的事了,他很享受這種感覺。
看到大排檔外有兩個打扮很暴露的艷麗女子扭擺著腰肢走過,他忍不住又吹了個流氓的要命的口哨;不過正是這一抬頭,倒讓他看到了馬路上有個熟人走過。
這個熟人就是今天上午撂倒了兩只猿猴的漂亮老鄉,這家伙居然騎著一匹白馬,在幫一個騎三輪拉煤球的龍鐘老頭推過積水的坑洼。
劉細君嘖嘖連聲,綜合一下上午的情況,看來這個老鄉倒是個熱心人,那自己是不是可以和他先搭個伴混一陣避避風聲?
這家伙不過是做廚師的嗎,怎么這么早就下了班?
還有他騎的那匹白馬,看上去就跟驢子似的,壯實倒是挺壯實,就是矮了點,四只蹄踝上還齊刷刷地長著蓬勃的鬃毛,跑動起來活像夏威夷土著女人勒在肚皮上的草裙。新鮮,居然能在廣陵看到一個廚師騎著馬上下班,夠牛B。
劉細君站起身,剛想對這個老鄉吼一嗓子,馬路上有一輛直駛而來的法拉利跑車讓都不讓,猛一下刮翻了三輪,騎車的老漢一屁股摔了出去,就快要爬上坑洼的三輪猛地一退,半人高的蜂窩煤嘩啦啦撒了一地,后坐力把后面騎馬的老鄉猛地塞了個趔趄,揪著馬嚼子半摔半掛在地上。
劉細君看到法拉利停了下來,蹦出個趾高氣昂的年青人指住老鄉和老漢的鼻子就罵,心頭頓時一陣火起。還沒等他上前大顯身手,老鄉起身就是一個通天炮,先封了那個法拉利小開的眼,跟著又是一腳奔在面門上,兩顆槽板牙潲著一縷鮮血飛上了天空。
“好樣的!”劉細君大聲喊好,這哥們是個血性人,以前不知道也就罷了,現在一定要交他做個朋友。
&&&&&&&&&&&&&&&&&
官靜被二十四橋明月無情辭退。
僅僅一桌筵宴,“二十四橋明月餐飲會所”便換了東家。
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說起來似乎有點近乎兒戲,原來羅霸道和王榮榮這兩個廣陵市赫赫有名的大款在私下打了個賭,一個說自己的餐飲會所烹制的菜肴完美無缺,另外一個說不可能,一來二去,誰也說不服誰,干脆就拿二十四橋明月當了賭注。
王榮榮很厚道地給羅霸道讓出了三個月的準備時間,自己則特地飛到美國,從母校康奈爾大學找來了三位廚藝專家做評估智囊。
老戴和老王被“云夢燕裙鱉”咬傷之后,得到消息的羅霸道甚至都沒好意思來出席【玄武宴】——他認為自己輸定了。
事實也正如羅霸道的想象,在老戴和老王指導下烹制出的【玄武宴】并非無懈可擊,大量的亮點并不能掩蓋一個客觀存在的缺陷,官靜坦白承認自己的花拼看盤上有所不足,更是導致這場賭局直接分出了勝負——其實抵死耍賴也沒多大用場,不怕不識貨,就怕貨比貨,真要讓咸宜觀傳人出手,只會在死纏爛打之后更加丟人現眼。
從費立國話里話外的透出意思來看,前任大股東羅霸道至少zhan有二十橋明月百分之六十的股份。這也就是說,王榮榮現在已經是餐飲會所毫無爭議的新任掌門人。
戴努和王梓豪兩位老師傅下午5:00來上班應卯時,差點被這個突發事件氣得吐血。不管【玄武宴】是不是由他們倆親手烹制,外界和圈內肯定都會把羅霸道打賭失敗的責任全部推諸到他們的頭上,這對兩位大師來說,不管有多么的不甘心,都將是職業生涯揮之不去的巨大恥辱!
最為要命的是,他們倆連個一點心理準備或扳本的機會都沒有!
“別說你們事先不知情,就連我這個餐飲總監,羅總事先也沒透過一點風聲,哎……他對你們的信心太大了!而且肯定也想趁這個機會,幫會所炒作一把!”費立國竭力安慰兩位大師:“別說辭職的話……你們和餐飲會所有勞務合同在身,辭職是不可能的,還是安安心心干完剩下的兩年再說吧!”
“真是丟人啊……竟然被兩個鬼佬和一個丫頭片子鬧了個晚節不保!”兩位大師恨得牙根都在癢癢,我國的法定退休年齡是男60周歲,至于能不能招收退休工人為臨時工,我國法律并沒有硬性規定,這是一個法律漏洞,也使得有合同在身的老王和老戴不能看新老板不爽就拍拍屁股走人。
等老王和老戴混完這兩年剩余合同,還有沒有精力再來這里挑場子贏回尊嚴,誰也沒有十足的把握,畢竟他倆現在都已經七十開外了。
繼續在二十四橋明月混下去也不是事,王榮榮是海歸學者出身,個性十分西方化,喜歡吃中餐但更愛吃西餐,雖說對他對兩個老師傅也表示出了足夠的敬意,但他還是準備按照自己的打算,重新構架二十四橋明月的廚房結構——王榮榮請三位康奈爾大學的教授來中國,并不是只為了吃【玄武宴】,接下來仙妮蕾德這個康奈爾的客座教授將會全權接手二十四橋明月的中式冷菜和雞尾酒調制,福蘭和卓爾法兩位教授回到美國之后,會幫王榮榮再物色幾位西餐頂級大廚過來主廚。
看王榮榮的意思,似乎是想把二十四橋明月打造成一個中西合璧式的餐飲會所,并以此為賣點,吸引外界的會員加入。
這個打擊對于戴努和王梓豪兩位老師傅來說實在太沉重了,廚房是廚師的陣地,莫說是最看不上眼的外國菜,就算是其他菜系的中餐廚師進駐,也會讓他們覺得自己被扇了耳光,這簡直就是對手藝人最大的嘲笑和諷刺。
“想讓我們倆繼續干下去,你就趕緊讓靜哥兒滾蛋!”王梓豪和戴努給餐飲總監費立國下了死命令:“他是學徒工,沒有合同在身,我們不想再看到他出現二十四橋明月的廚房里!”
完成這個要求并沒有太大的難度,所以官靜很幸運地免費品嘗到了炒魷魚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