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極地奇人(極地求生科學家探險典藏書系)
- 位夢華
- 2160字
- 2024-12-28 12:33:51
相逢在兩極
天氣越來越暖和,北冰洋上的冰雪開始融化,觀鯨臺的冰一塊塊地掉落下來,工作人員的處境也越來越危險。過幾天,他們就要撤回,今年的野外工作就要結束了。這是我二進北極,我想在他們撤回之前再到冰上去看一看。早飯后,我便騎上雪上摩托,沿著蜿蜒的雪路,飛也似的在冰山之間穿行。
當我剛從一塊巨大的冰塊旁邊繞出來的時候,一個踩著滑雪板的小伙子從對面疾馳而至。我倆都來不及躲閃,只好急中生智,各自來了一個急轉彎,他向東,我往西,幾乎同時摔倒在地。我被雪橇壓住了腿,腦袋深深地戳到了積雪里,動彈不得。情急之際,只聽到一個急切的聲音喊道:“你傷到了沒有?你傷到了沒有?”接著,雪橇被抬了起來,還未等我翻身,兩腿已被拽住,身體被從雪坑里拖了出來。
我慢慢地坐起,撣掉身上的雪,抬頭看著眼前的年輕人,只見他瘦高的個頭,尖削的面孔,上身穿一件夾克,下面穿一條短褲,藍藍的眼珠緊緊地盯著我。恍惚之間,我覺得好像在哪里見過這副面孔,但一時之間,卻記不起來。
“您就是位先生吧?”他先開口了,這沒有什么可以大驚小怪的,因為在這里,幾乎沒有人不知道我的名字。“我在南極見過您。”
“啊?”我睜大了眼睛,大吃一驚,愣愣地望著他,“你是?……”
“我是亨瑞。”他伸手把我拉起來,見我神志還算清楚,似乎放心了許多,“您大概不記得我了,那時候我還是一個孩子。”
這下子我似乎有點兒印象了。1982年,我在南極麥克默多站曾見過一個高中生,一臉稚氣,但干起活來卻很賣力氣。“噢,我記起來了,有一天我們的車子陷在雪里,你還幫我們推過車子。”
“是的,是的。”他非常高興,“您的記憶力真好,都過去十一年了,您還記得這么清楚。”
“那你后來干什么了?”我活動了一下,看來身體沒有受傷,甚至還覺得挺輕松的。
“從南極回來以后,我先去了俄羅斯,那時還是蘇聯,橫穿西伯利亞,經歐洲回國。1987年,我在普林斯頓大學畢業。1989年,我在那里取得了碩士學位。1991年,我在劍橋大學博士畢業。現在,我已經在這里工作兩年了。”
這就是亨瑞·漢汀頓,為這意外的重逢,我們緊緊地擁抱在一起。人在一生中可能有很多朋友,也許遍布世界各地,但能有一個朋友,可以相會在兩極,這樣的機會還是很少的。我們都有點兒激動,趕緊重新整理行裝,決定結伴而行,邊走邊談,了解一下彼此的情況。
“你怎么會想到來北極工作呢?”我好奇地問道。
“這是我的研究領域之一。”他一面滑雪,一面轉頭望著我,“自從去了南極,我就再也沒法將那個冰雪世界從我的記憶里抹去。這一點大概您也會有同感。”他笑了,“您不是也從南極來到北極了嗎?”然后揮起滑雪桿,奮力地向前滑去。
“是的,是的。”我也笑了,加快速度,追了上去,“那你來這里研究什么?”
“愛斯基摩人要打獵,而政府要對這里的生物資源進行保護,這就是一對矛盾,有時候還很尖銳。那么,怎樣來解決矛盾呢?唯一的方法,就是要找出一種雙方都能接受的限度,既能保護這里的生物資源,又能使當地的居民有飯吃。我的博士論文就是研究這個問題的,即阿拉斯加的生存狩獵和野生生物管理。”
“結論如何呢?”我急切地問道,這也是我關心的問題。
“最大的問題是,”他停了下來,用滑雪桿敲打著地上的冰雪,“一方面,隨著人口的增加和人們欲望的膨脹,人類對野生生物的需求越來越多;另一方面,由于環境污染和過度捕殺,野生生物資源越來越少。比如,北極熊就已經到了瀕臨滅絕的境地。如果不加保護,它們很快就會從地球上消失。但是,愛斯基摩人卻會捕殺北極熊。因此,捕殺和保護之間的矛盾就很難調和。特別是,北極熊是不分國籍的,它們到處游蕩。但是,北極的領土卻分屬不同的國家,要管理起來就更加困難。我的結論是,任何管理體制,無論是聯邦政府的,州政府的,地方政府的,還是各方聯合的,沒有當地狩獵者的深入參與,都很難行得通。也就是說,狩獵者和管理者雙方應該很好地溝通,如果對立起來,問題就復雜了。”
剛說到這里,不遠處忽然傳來了兩聲槍響,嚇得一群野鴨呱呱地騰空而起,匆匆離去。我以為有人打鳥,但亨瑞搖搖頭說:“不!可能有人捕到了一頭鯨。”
果然,我們循聲找去,在浮冰的邊沿處,看見幾個愛斯基摩人正興高采烈地忙碌著。不遠處的水里,漂著一頭不大不小的鯨。據說,根據國際捕鯨委員會批準的限額,這是今年春天這里可以捕的最后一頭鯨。我跳下摩托,走過去向他們表示祝賀。一個愛斯基摩婦女俯在我的耳朵上說:“我們希望限額能更多些,以便捕到更多的鯨。”
半夜我們才從冰上歸來,彼此戀戀不舍。亨瑞在背包里摸了半天,掏出一本書,在扉頁上寫道:“贈位博士,以最好的祝愿,祝您好運到達北極點!”然后鄭重其事地簽上他的名字,并且注明:1993年5月于阿拉斯加巴羅,1982年于南極麥克默多。“這是我的博士論文,也是我的第一本著作,您留作紀念吧!”他認真而誠懇地說。
我接過來一看,封面上印著:阿拉斯加野生生物管理和生存狩獵。“多謝了!”我也動情地說,“我一定仔細拜讀。”然后回到房間,取出一小瓶二鍋頭回贈給他,“這是我從北京帶來的,寒冷時可以暖暖身子。”我們再一次緊緊地擁抱,他才默默地離去。
望著亨瑞漸漸遠去的背影,我悵然若失,忽有所悟:不知為什么,在兩極結交的朋友,無論是哪個國家的人,都特別友好而真誠。也許,兩極的環境比較純凈,人與人之間的關系也比較融洽,因而友情就會顯得格外純潔吧!如果全世界的人們都如此,那該多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