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旁聽的阿比已經下意識開口:
“既然被強迫的豆莢屯村民說他們看到逃兵出現,沒任何猶豫就立刻逃跑了,他們是怎么知道逃兵殺光強盜的?”
“逃兵只殺強盜卻放過村民,這合理嗎?”
就連斐奇在仔細回想起此事時,都提出不合理之處:“豆莢屯村民說他們是受到強盜脅迫才需運糧,可在他們逃跑時、完全不擔心強盜對他們動手嗎?”
希伊文臉色一僵,同樣意識到這些矛盾點。
盧西安沖阿比和斐奇點頭表示認同,繼續說道:“還有一處不合理在于,既然村民們能順利逃離,他們一定在逃兵與強盜廝殺時就遠離戰場。”
“難道這時候,逃兵會扯著嗓子把他們后續打算攻擊邊緣鎮的事說出來嗎?”
說著盧西安便搖頭,“這伙逃兵從戰場一路逃到邊緣鎮,肯定不是傻子,甚至相當謹慎聰明。”
“因此,我才會認定單獨跑回來的豆莢屯村民絕對有問題。”
“至于當時究竟發生什么......”
“我推測是豆莢屯村民扮成強盜運走那批存糧后,北方逃兵的確在半路伏擊了運糧隊。”
“當假強盜遇上真匪徒,他們根本不敢與逃兵隊伍起沖突,便扔下運糧車就往邊緣鎮逃。”
“但這些人又不甘心那么多糧食落入北方逃兵之手,所以才會編出一段漏洞百出的謊言,目的是讓邊緣鎮和北方逃兵間產生更多矛盾。”
“對了,他們還說強盜被逃兵殺光,大概是想借此機會讓本就不存在的強盜徹底消失,以為這樣就可以洗白身份。”
“也讓我這個新鎮長認為強盜消失,以后便不會提起清剿強盜這種事吧?”
盧西安將所有事猜得八九不離十,希伊文終于意識到,自己在邊緣鎮苦心經營多年的秘密,完全暴露在私生子面前。
這家伙和布蘭登.阿加耶以往派來的那些蠢貨、膽小鬼不一樣!
他這次……
可能真的要完蛋了。
同時,在盧西安身側旁聽的斐奇腦中轉得飛快,在盧西安短短幾句話描述中,他已經將所有事情完美串聯起來。
只不過在整條邏輯線中,還有另外一個問題沒有被挖掘出來,那就是希伊文為什么要做這些,他的動機究竟是什么。
既然盧西安大人說希伊文私藏糧食,等冬天再拿出來高價販賣,那希伊文私吞的錢用哪兒去了?
難不成全被他藏起來了?
屯糧斂財卻不花分文,那意義何在?
自從受傷回鄉,經營酒館多年的斐奇對同樣擔任邊緣鎮副鎮長多年的希伊文十分熟悉,畢竟邊緣鎮的稅金一直由希伊文計算收取。
在斐奇及眾多人眼中,希伊文這些年來雖然沒有為小鎮做過太大貢獻,一直以來也是勤勤懇懇工作。
如果希伊文存在異常消費,早被小鎮居民給發現了,絕對不可能直到今天才被揪出來。
這個問題困擾著斐奇,同時也是盧西安正在思考的事。
白天在三只老鼠酒館時,他就已經問過不少人對小鎮幾個主要管理者的評價,所有人都說希伊文平日里過得十分節儉,甚至比普通人還不如。
他有三個女兒出嫁,可希伊文給出的嫁妝還沒普通人家給女孩兒帶走的多。
小鎮居民也不理解為什么邊緣鎮每年糧食都不夠,但他們一直懷疑是布蘭登.阿加耶侯爵派來的管理者私吞糧食,從沒懷疑過希伊文這個本地人。
因此盧西安開口問道:“希伊文,你一直私自屯糧、拉高邊緣鎮糧價,又在入冬后借萊西城之名在鎮上販賣屯糧斂財,銀幣都被你用在什么地方了?”
此時的希伊文已經癱軟在地,滿臉頹敗之色。
當他聽到盧西安詢問錢財去處,瞬間打了個激靈,身體開始顫抖,內心似乎在掙扎,卻遲遲沒有開口。
盧西安觀察片刻,忽然說道:“你把銀幣進貢給菲林大公了?”
他又很快搖頭否定了這個猜測。
“不、不對。”
“就算你能搭上菲林公爵的關系,也絕不可能和公爵大人有直接往來,你根本沒有和公爵對話的資格。”
說到這里,希伊文神色一僵。
盧西安時時刻刻關注著他的臉色變化,繼續深挖:
“所以其實你并沒有見過菲林公爵,也沒有和菲林公爵直接通信,但你卻以為自己能得到菲林公爵庇護。”
“那一定有其他人跟你做出承諾,所以你才會誤以為自己能得到公爵庇護。”
“讓我猜猜這個中間人是誰?”
“嗯……”
盧西安故作思索,忽然右手握拳錘在另一只手掌心。
啪!
“這位喜歡操心別人家領地內政的混蛋,不會就是我們善良又慷慨的好鄰居,萊西城的亞爾德.里奇男爵閣下吧?”
當亞爾德.里奇男爵的名字被盧西安說出,希伊文瞳仁出現明顯晃動。
再結合希伊文身上種種傳言,真相呼之欲出。
一直和希伊文暗中勾結、多年來接連不斷從邊緣鎮居民身上割肉的幕后黑手,就是擁有邊緣鎮東南方向萊西城和周圍兩座小鎮的萊西城城主,效忠于西北境菲林公爵的亞爾德.里奇男爵!
“希伊文,萊西城的亞爾德.里奇男爵究竟對你做出何種承諾,才會讓你心甘情愿為他斂財做事?”
“你這家伙平時對家里摳摳搜搜,連女兒出嫁都不舍得給置辦嫁妝,更沒有任何需要高消費的愛好......”
雖然正確猜出希伊文背后的人是誰,盧西安還是想不通希伊文為何要這樣做。
先前在邊緣鎮外,希伊文曾揚言將邊緣鎮獻給菲林公爵以換取邊緣鎮的鎮長之位,但盧西安已經確認這句話完全是希伊文在裝腔作勢,除非菲林大公現在就想和南方貴族開戰。
畢竟西北菲林公國和南部金伽森公國領土并不接壤,瓦蘭多大陸中部,還有大片土地歸天諭教會所有。
如今東部與北部爆發沖突、形勢難測,貿然做出任何行動都很敏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