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的阿比.迪爾穿過市集往家的方向走的時候,還沒想明白為什么那名擁有半長黑色卷發的少年要幫自己付苦麥酒錢,還問他家庭住址和名字。
通常這種看起來皮膚蒼白、病病殃殃且氣質出眾的家伙是不會隨便進入酒館的,因為擁有這種長相氣質的通常都是貴族,他們向來鄙夷粗俗之地。
雖然邊緣鎮并沒有真正的貴族,但阿比.迪爾月前曾經和父親去過距離邊緣鎮最近的萊西城,給亞爾德·里奇男爵大人的妻子赫莉夫人送去一批私人訂制的皮制面具。
也是那次,阿比.迪爾跟隨父親見到了真正的貴族長什么樣。
那是一種很難形容的夸張的病態美,比他在酒館見到的那位要恐怖幾百倍都不止。
所以,那人究竟是不是貴族小少爺?
他問我的名字和住址干嘛?
阿比還在絞盡腦汁思考,突然一道憨厚的聲音打斷了他。
“喂,阿比,你又去酒館聽那群只會吹牛的大人們胡說八道了?”
“剛才你媽還問我有沒有看見你!”
一群十幾歲的男孩正在街道后面玩摔跤,比阿比迪爾高半頭的小胖子從打鬧的孩子群里伸出頭喊道。
小胖子叫托爾.塔倫,是屠夫家的兒子,也正是因為這樣他才能吃到更多豬油和下水,長得比一般十四五歲的男孩都壯。
他也是住在咸魚街這群孩子中摔跤最厲害的那個,力氣甚至比得上常年做工的成年人。
據托爾.自己所言,他從出生記事以來都沒吃飽過,盡管家里為了能養活唯一的兒子已經把大部分食物都讓給他吃了。
阿比.迪爾的父親是皮匠,而托爾.塔倫的父親是屠夫,因此阿比的父親經常會從托爾父親那里挑選完整且質量不錯的羊皮和豬皮,用以皮具制作的原料。
牛可以勞作并獲得牛奶,因此一般情況下普通人的餐桌上最常出現的還是豬肉、鴿肉和魚肉。
邊緣鎮再往西南有處草原,上面有一座不小的淡水湖,里面能捕到個頭頗大的湖魚。
當然了,窮人們的桌子上大多數時間是看不到肉的,即便是邊緣鎮這種邊陲小鎮也有窮人和富人之分。
在父輩們的熟絡和同住一條街的情分下,阿比和托爾從小就是一起長大的朋友,而像他們一樣的孩子還有不少。
“不用管她,肯定又是找我去店里幫忙給豬皮脫毛,我都跟她說了一萬遍我對當皮匠沒興趣,她還是不肯死心。”阿比抱怨道。
“明明店里有我大哥在就足夠了,長子繼承制不是嗎?”
“想那么多干嘛,過來跟我們一起摔跤!”
托爾直接跑過來抓住阿比的肩膀,兩個年輕力壯的小伙子就在其他人的起哄聲中比試起來。
“對了,我媽早上去買糧食的時候聽說咱們鎮上來了個新鎮長,是侯爵大人的私生子,而且跟咱們好像都是差不多的年紀。”
“那跟咱們有什么關系?”
“確實沒啥關系,不過你要輸了!”說著托爾用力一推,阿比直接被撂倒在地,引得所有人哈哈大笑。
“托爾!都怪你說話害我注意力不集中,我們再來!”
阿比連身上的土都顧不得拍,直接向托爾沖過去。
這次阿比沒有直接使用蠻力和托爾對抗,畢竟托爾的力氣根本不是一般人能比的,他只能看準地上有一處積水的泥坑,在與托爾的對抗中不斷后退將人引到泥坑附近。
托爾沒注意到阿比的小心思,突然感覺腳下一滑,然后整個人被阿比借巧勁兒甩出去。
摔在地上的托爾本來還一臉迷茫,等他反應過來后也跟著看熱鬧的小伙伴哈哈大笑,似乎同樣被自己腳滑的事兒給蠢到了。
被伙伴們無憂無慮的笑聲感染,阿比心中的煩悶頓時消失得一干二凈。
等其他伙伴們都散去,只剩下滿身泥土的阿比和托爾結伴回家,心思細膩的小胖子突然問道:“阿比,你今天是不是還有別的心事?”
“酒館里那些愛吹牛的欺負你了?”
“才沒有,他們誰敢欺負我?”
“那是遇到什么事兒了?難道是你媽非要逼著你學制皮具的事兒,你和家里吵架了?”托爾疑惑道。
“不,我只是在想一個讓人沮喪的問題。”阿比腳下一頓,抬起頭看著托爾的眼睛說道:“我們為什么沒機會萊西城參加騎士侍從的選拔,明明我們打架比一般大人都厲害!”
“為什么我們一輩子都只能繼承父業啊?你長大繼承你爸爸的肉鋪,我長大就只能當個皮匠……”
“托爾,你真的甘心嗎?”
“不甘心又能怎樣,你有辦法讓你爸變成貴族老爺?除非南方男人都死絕了,不然阿加耶家族的騎士怎么會來咱們這兒挑選侍從?”
“對了,你剛才不是說咱這兒來了個新鎮長嗎?既然是侯爵大人的私生子,他以后有沒有可能把咱們帶去南方,引薦給在侯爵大人手下服役的騎士們?”
“哈?你可真敢想。”
托爾翻了個白眼,“他可是私生子,肯定還是很不受寵那種!”
“如果是個受寵的兒子,他現在應該躺在城堡里,一邊吃著烤鹿肉、一邊看lou女跳舞,而不是在咱們這兒忍受西北又冷又干的冬天。”
“我聽游腳販子說南方四季都溫暖如春,南方女人臉上都能擠出水來,每天在海邊走走就能撿到食物!”
“所以他要是受寵的兒子,肯定不會來咱們這兒當什么鎮長。”
“我是說萬一、萬一他以后有機會回去,沒準可以帶上咱們一起,至少他也是侯爵大人血脈......”
“那你還是先跟你爸學習如何制皮具吧!這樣你以后就有機會給咱們的新鎮長做鞋,再把你的想法說給他聽,哈哈!”
“不過我還聽說貴族脾氣古怪,他們都不會正眼看咱們這種人!”
嘴貧的托爾說得阿比陣陣惱怒,又追著他打鬧起來。
當托爾摟著阿比的脖子回家,就在門口不遠處,他看到一名看起來和他們年齡相當的、有著半長黑色卷發的男人坐在石階上,似乎正在等人,又像在思考。
男子蒼白臉色中帶著些許病態美,周身氣質也和托爾見過的所有人不同,沒有丁點粗鄙和野蠻。
而最讓托爾移不開目光的,還是他那雙深邃且充滿故事的眼睛。
他和他們不是一個世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