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地區的深秋，樹葉早已枯黃。

在邊緣鎮屬地最北邊的山丘，寒風刮起層層干裂的土地揚起風沙，打在面色慘白如死人的逃兵臉上。

之所以巡邏兵能認出這些人是北方逃兵，是因為有個別家伙身上穿著北方制式皮甲，有一些人身體的重要部分如后腦、脖領和膝蓋等，還有北方制式的軟甲防護。

再配上鐵矛槍，就是這個世界普通士兵的全部裝備。

盔甲和重型武器都是騎士們的專屬，并由自己或家族出錢打造。

對于不少低階騎士來說，一套全身鎖子甲、胸甲再加上肩甲可能就是他們的全部家當，而且還有不少是領主們資助的。

為了報答恩情，這些騎士也要在領主手下服役多年，而立下戰功的騎兵將會獲得封地，運氣好的甚至能娶到領主家女兒。

這幾乎是這個世界普通人地位上升的唯一通道。

“再翻過這座山，我們就抵達邊境了吧？”亨利焦急地問著為首一名中年人，頭上的軟甲完好無損，脖頸上卻依然有一道長疤。

為首帶隊的安德魯搖頭，臉色陰冷如冰。

自從弗里茨皇帝突然離世，大皇子雷安德和二皇子德羅維爾因為繼承一事徹底鬧翻，北部和東部接連發生規模不大的戰役。

眼下二皇子殿下已經準備直接登基即位，憤怒的雷安德殿下要集合北方貴族全部力量攻打王都夏亞城，但德羅維爾殿下的支持者東部貴族也不是吃素的，而且聲稱絕不參與皇權斗爭的天諭教會也在背后支持。

在安德魯看來，北民們這一戰注定要敗，他不想為了一個根本不認識的人送死，這又不是家園被侵略的保衛戰。

況且他死后家里也得不到任何賠償，只會白白失去一個兒子，畢竟傲慢的領主會把封地內所有東西都視為自己的所有物，包括人。

而亨利原本只是一戶牧羊人家的兒子，好不容易活過一個又一個漫長的冬天，馬上就要娶鄰村姑娘簡，誰成想遇到皇子們內斗，在婚禮前一點被征兵拉走，成為沖在最前面的大頭兵。

他們這隊兵大多來自同一個地方，因此在安德魯的組織和慫恿下，在一次突埋伏活動中集體潛逃。

等管理這隊士兵的將領發現時……

不、沒有將領發現，因為負責管理他們的奇諾隊長在帶隊埋伏時就被安德魯從身后歌喉。

等更上級將領發現隊長奇諾尸體時，這隊人已經跑遠了，因此他們才能一路沿著山路西行，而不是直接被大部隊追回處決。

“安德魯，那我們還有多久才能抵達目的地？”亨利不安地問道，冬天馬上就要來了，他們必須在第一場雪降臨前找好落腳點。

建造木屋不是難事，重點是要獲得足夠多的糧食才行。

“前面應該就是西北境最后一座小鎮，我在進營帳匯報時看過地圖，等穿過小鎮繼續向西就是戈壁?！?

“躲進戈壁以后，我們就徹底安全了?！?

“貴族老爺們不會為了追我們這些人進入戈壁，不熟悉地形的家伙們會被戈壁吞噬殆盡，況且他們還在打仗呢?！?

“那糧食和過冬衣物怎么辦？之前為了避開追捕逃兵那群人，咱們一直都是脫下軟甲偽裝成被襲擊的游腳商販在途徑村子換糧?！?

“現在咱們可一個銅板都沒有了，連軟甲都賣得只剩最后幾套……”亨利憂慮道。

“那我們就只能想辦法進村搶糧！”安德烈站在山丘之巔，看著山腳處的村落惡狠狠道。

“反正我在逃跑之前都打探好了，這座邊境小鎮的領主是南方貴族，對這里幾乎是三不管態度，因此小鎮屬地常年被強盜掠奪?！?

“西北貴族不會為了小鎮出兵圍剿咱們，他們說不定就想看到這種局面呢！”

“我們去搶村子？那、那我們不是和那些強盜一樣了嗎？”其他逃兵聽到此話，頓時面面相覷。

他們都只是些被強征來的普通農民，因為軟弱和怕死才跟著安德魯逃跑，雖說也上過兩次戰場，且在沖鋒時僥幸活下來，但這不代表他們就變成弒殺的暴徒。

要不是現在回鄉會被直接處決，他們也不想一路向西成為荒民，因此對安德魯打算讓他們進村搶糧的話都心有悸悸。

安德魯同樣心有不忍，但還是狠下心道：“咱們還是先考慮怎么讓自己活下去吧！”

“只要那些村民不反抗咱們，乖乖把存糧都交出來，咱們也不用殺人！”

“但要是他們不肯配合，我們可就顧不得那么多了！”

安德魯是這群人中最有主見、也最憎恨隨意挑起戰爭的貴族和皇室的人，他母親以前在貴族家做幫傭，因此從小他就在貴族子女的戲弄中長大。

不過因為他在貴族莊園生活過，安德魯也幸運地做過兩年侍讀，接受到貴族階級啟蒙教育，這讓安德魯腦子更加靈活。

隊伍中其他人很是聽安德魯的指揮行事，對他也尊敬有加。

當然，逃兵也不只有軟弱的農民，還有一批更加激進的好斗份子，如果不是跟著安德魯一起逃離戰場，恐怕現在都已經當上強盜了。

他們叫囂著會讓那些不配合的農民好看！

“不是他們死就是我們亡！誰敢把糧食藏起來我就殺光他們全家！”

“沒錯！都走到這步了，誰也別他媽的裝好人說自己不愿意！”

“逃是大家一起逃出來的，現在咱們都已經是回不去家的叛賊，誰身上都不干凈！”

在這些鼓動的話語下，原本還心有悸悸的老實人似乎也陷入一種古怪的瘋狂，一個人作惡或許難下手，但一群人作惡就變成了另種形式的狂歡。

安德魯沒有附和這些瘋狂之語，而是將視線落在山下最近的一座村落，卻突然看到他不敢相信的一幕。

他們作為襲擊目標的村子不遠處，竟然有一批騎著馬的蒙面者，還舉著刀和鐵劍氣勢洶洶地沖向村落！

是強盜！

怎么會這么倒霉，他們才剛把這座村子當做搶糧目標，強盜們就先下手為強了？

安德魯隱約感覺到有一絲不對勁，這種感覺也是他對此次搶糧行動的第一個不安預兆，但面對即將斷糧的危機和剛剛被調動起來的逃兵們的氣氛，他沒有說出自己的不安。

安德魯只是專注看著被強盜襲擊的村子，包括村民們的反抗情況，以判斷這里民風彪不彪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