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垂拱殿。
“官家,景國公來了。”
“宣。”
皇帝放下奏疏,喝了幾口茶水,抬頭望著殿門外。
不一會兒,趙宗熠便走進了殿內(nèi),躬身拜下,“臣,趙宗熠,拜見陛下。”
“宗熠,今日前來,有何要事啊?”
皇帝笑問。
趙宗熠回答道:“啟稟官家,臣一來謝恩,二來,是想問問有關(guān)盛家大姑娘的事情。”
皇帝點頭,揶揄道:“盛家的大姑娘……就是袁家的那個二夫人?”
“呃,是。”
趙宗熠稍顯窘迫的回道。
皇帝笑道:“好了,朕已經(jīng)讓開封府改了她的籍,從昨日起,她就不再是袁家的二夫人了,而是你景國公的妾室。”
趙宗熠正要追問,“官家,此事……”
皇帝起身走到趙宗熠的身邊,“朕都做到這種地步了?難道你還不滿意?”
“臣惶恐。”
趙宗熠不禁駭然,他從不覺得天上會掉餡餅,皇帝對他的每一分圣眷,都有相應(yīng)的代價。
所以,面對老皇帝這種幾近寵溺的態(tài)度,讓他不喜反憂,總覺得事出反常必有妖。
皇帝親手扶起趙宗熠,“惶恐什么?你是皇室宗親,就算朕再是寵信,你也受得起。”
趙宗熠故作感動,“官家對臣的厚愛,臣不勝感激,但臣何德何能?實在惶恐難安。”
皇帝轉(zhuǎn)頭看向殿外,邁動步伐,“陪朕出去走走。”
“是。”
趙宗熠緊跟而上。
二人緩慢離開垂拱殿,朝著紫宸殿的方向走去。
行在路上,皇帝為首,趙宗熠次之,后面隔了幾丈的距離還有任守忠領(lǐng)著十幾個宮女太監(jiān)隨行。
皇帝忽然開口問道:“宗熠啊,你覺得邕王如何?兗王又如何?”
趙宗熠心中冷笑,還如何?他恨不得把這兩個老混蛋挫骨揚灰,不過嘴上還是要客氣一下。
“這二位王爺都是臣的宗族長輩,臣作為晚輩,不敢置喙。”
皇帝笑了,“小滑頭。朕知道,你不喜歡邕王和兗王,不過沒關(guān)系,朕也不喜歡他們。”
趙宗熠點頭道:“邕王與兗王只知爭權(quán)奪利,罔顧圣恩,確實不值得官家喜歡。”
皇帝向前走了幾步,又問道:“那你覺得,他們當中誰可以勝任儲君?”
趙宗熠嚇了一跳,這是他可以參與的話題么?
“官家,此乃國之大事,關(guān)乎國本,理應(yīng)召集文武大臣商議,臣從未參與政事,怎敢妄議?”
皇帝自顧自的說道:“兗王為人心狠手辣,做事不拘小節(jié),為達目的不擇手段,朕雖不喜,但也沒法否認他比邕王更有能力。”
“邕王占了禮法的長幼之序,他是朕眾多親侄兒之中最年長的,也是擁有最多子嗣的王爺。”
“而且他的腦子不太靈光,極易受到朝臣的擺布,所以他在朝中的呼聲要比兗王高出很多。”
趙宗熠拱手道:“臣以為,誰能做儲君,全憑官家的心意。倘若官家不喜歡此二人,大可另選賢能。”
皇帝拍了拍趙宗熠的肩膀,感嘆道:“朝堂不是皇帝的一言堂,若是朝臣們反對的聲音太大,朕也無能為力。”
說完,繼續(xù)向前走去。
趙宗熠追了幾步,“臣,愿為官家分憂。”
皇帝不置可否,繼續(xù)在宮城之內(nèi)漫步,又走了好一會兒,他突然問道。
“宗熠啊,你知道朕此生最大的心病是什么嗎?”
趙宗熠隱約猜到了正確答案,但那個話題太過敏感,怎么說都是錯,所以他假裝沒有猜到。
“是燕云十六州?”
皇帝撫須笑道:“燕云十六州是歷代先皇的心病,也是朕的心病,但它并不是最大的。”
趙宗熠一言不發(fā),心中暗道果然,皇帝最大的心病就是無子,萬里江山要交到其他宗室的手里。
皇帝嘆氣道:“朕最大的心病,就是后宮誕下的皇子皆是夭折,讓朕絕了后啊。”
趙宗熠還能怎么接話?除了安慰,別無選擇。
“官家,過繼宗室,也不算絕后……”
皇帝嗤之以鼻,“過繼?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無子便是絕后,亙古不變。如果換作是你,會選擇讓親生兒子繼承家業(yè)?還是讓別人的兒子繼承你的遺產(chǎn)?”
趙宗熠垂首行禮,“臣,年歲尚淺,參不透此題。”
皇帝回頭看了一眼那些跟在后面的宮女太監(jiān),揮了揮手,讓他們再跟遠一點。
任守忠看到了皇帝的手勢,領(lǐng)著宮女太監(jiān)在原地駐足了片刻,等拉開了十丈的距離,才重新跟上。
皇帝沉聲說道:“宗熠啊,朕有一份重任,要你擔在肩上。你是否愿意用性命,去完成這項任務(wù)?”
趙宗熠暗嘆,圣眷的代價這么快就來了?
“官家有命,臣萬死不辭!”
“好!”
皇帝伸手抓住趙宗熠的手臂,將其拉近了幾分,。
“后宮已經(jīng)有嬪妃懷了五個月的身孕,太醫(yī)院看過了,是個龍子。朕之所以秘而不宣,就是以防某些人狗急跳墻。”
“宗熠,你可愿意擁戴這位小皇子登基啊?”
趙宗熠雙目圓瞪,一時失語。
“當然愿意。只是臣言微人輕,唯一能做到的事情,就是用生命保護小皇子的安危,無法替小皇子除去那些窺視龍椅的宵小。”
如果真是一位小皇子繼位,那么他的人身安全反而會受到各方的保護,根本用不著趙宗熠。
老皇帝真正擔心的,應(yīng)該是怕小皇子淪為權(quán)臣的傀儡,最后如柴家那般丟了江山。
但是以趙宗熠目前的情況來說,一個沒有實權(quán)的國公,也做不了什么。
皇帝同樣意識到了這一點,“無妨,朕已經(jīng)有所安排。”
他娓娓說道:“如果朕可以活到皇兒成年及冠,那一切相安無事。倘若朕在皇兒年幼之時,就已然仙逝,難免會有人動不該有的心思。”
“若是第二種情況,年幼的皇兒無法處理朝政,想坐穩(wěn)龍椅,就必須得到三方扶持,才能江山永固。”
“這三方,是為宗親、母族、還有朝中重臣。”
“托孤重臣的人選,朕心里有數(shù)。”
“母族的問題也解決了,皇兒的生母雖然身份低微,但是在他出生之后就會交由皇后撫養(yǎng),到時候曹家就是他的母族。”
“至于宗親,朕選擇了你。”
趙宗熠聽完,不免驚訝的問道:“臣才疏學(xué)淺,如何能擔此重任?”
換句話的意思,就是京城里有那么多宗室,你怎么偏偏選中了我?
皇帝年邁,眼珠渾濁,此時卻好像有流光溢彩,“宗熠不必妄自菲薄,你膽識過人,又聰明伶俐,最重要的是不畏強權(quán),就算面對被朝臣們定為‘儲君’的邕王和兗王也絲毫不懼。”
“朕把皇兒交給你去保護,甚是安心。”
還有一個原因,皇帝沒說,那便是趙宗熠失去了父母,又在最潦倒的時候被皇帝給予了長輩般的疼愛,必然會感恩戴德,死心塌地的成為皇帝的心腹。
按理來說,確實會如此。
可皇帝沒有料到的是,眼前的趙宗熠根本就是那個喪父失母的懵懂少年,而是一個極具野心的外來者。
趙宗熠抱拳,慎重其事的說道:“承蒙官家錯愛,臣必將鞠躬盡瘁,誓死守護小皇子。”
皇帝很滿意趙宗熠的態(tài)度,慈愛地看著對方。
“宗熠啊,你現(xiàn)在既無才名,又無建樹,全無根基,空有爵位,確實對皇兒毫無助力。所以朕為你做了兩點規(guī)劃,勢必讓你在三年之內(nèi)步入朝堂。”
趙宗熠拜下,“官家費心了,臣慚愧。”
皇帝抓住趙宗熠的手腕,讓他攙扶自己,繼續(xù)前行。
“這第一點,朕為你挑選了一位正妻,乃是曹家大房的嫡女,也就是魯國公曹洵的女兒,皇后的親侄女。”
趙宗熠不敢亂動,盡量控制著走路的速度,配合皇帝的步伐。
“曹家大房的嫡女?不是早就出嫁了嗎?”
皇帝笑道:“你說的是曹洵的大女兒和二女兒,他的三女兒尚且年幼,并未定親。”
“年幼?”
趙宗熠不禁皺眉。
皇帝似乎料到趙宗熠會不滿意,“嗯,今年才四歲,你可以先與其定親,等十一年后她及笄了,再行完婚。”
趙宗熠傻眼,很是為難的問道:“官家,臣大了她十四歲,多有不妥,能否讓曹家換一個人?”
相隔十四歲其實不重要,關(guān)鍵是要等十一年才能成婚,要等十四年才能圓房……
那個時候,趙宗熠都三十二歲了。
皇帝搖搖頭,“換不了。既然曹家是皇兒的母族,你就必須與曹家大房結(jié)親!曹洵就剩下這么一個嫡女,也沒得換。”
“這……”
趙宗熠當然不想娶曹家之女,一旦被綁上曹皇后的戰(zhàn)車,再想要下來,難如登天。
皇帝看出趙宗熠不太情愿,緩緩說道:“為了補償你,朕在朝堂之上為你洗去了強搶官婦的污名,又將此女送入你的國公府為妾。怎么?你不是很喜歡盛家女嗎?難道又不喜歡了?”
趙宗熠能說不喜歡?真當皇帝沒有脾氣?
“喜歡,當然喜歡,多謝官家體諒。可惜美中不足的是,臣其實更喜歡盛家六女,不如官家下一道口諭,將盛家四姝都送入我的國公府?”
“荒唐!朕開不了這個口。”
皇帝笑罵道。
“你如果真想將盛紘的四個女兒都收入府中,就自己去找他商量。不過朕也有些好奇,莫非盛紘得罪過你?為何非要全收他家的女兒?”
趙宗熠故作靦腆的笑道:“呃,盛大人很會教養(yǎng)女兒,每一位都是萬里挑一的美人。”
皇帝倒是沒有見怪,“你還年輕,貪圖美色也屬正常。聽聞你還因為一個樊樓花魁,與曹家三房起了一些嫌隙?”
趙宗熠面不改色,“也不算嫌隙,就是有一些誤會,不過已經(jīng)解決了。”
“行了,你與曹家的婚約,過幾個月就要定下來了,耐心等著吧。”
皇帝的語氣不容置疑,“朕要說的第二點,才是關(guān)鍵。”
“朕會讓你入開封府任職推官,慢慢熟悉開封府的事務(wù),借此打開仕途,只要你不犯錯,又有曹家的扶持,三年后便可升至府尹。”
“等你成為開封府的府尹,便有了根基,方能更好的輔助皇兒。”
……
宮門外。
趙宗熠心事重重地走出皇宮,直接忽略了在不遠處向他揮手示意的顧廷燁。
顧廷燁小跑了過來,“國公爺,官家怎么說?”
趙宗熠這才發(fā)現(xiàn)顧廷燁過來了,“顧兄?你也跟來了?哦,沒事,盛家大姑娘的確要入我府。”
顧廷燁問道:“國公爺有心事?”
趙宗熠搖搖頭,皇帝今天說的這些話都是后宮隱秘,絕對不能透露給第三個人,他也沒法與顧廷燁細說。
“對了,顧兄,這是還給你的四千兩銀票。”
先前陸陸續(xù)續(xù)找顧廷燁借了不少銀錢,今天剛好身上帶足了銀票,便還了吧。
顧廷燁看到趙宗熠從懷里掏出十張千兩銀票,數(shù)了其中四張遞給自己,不由得苦笑道:“就這點銀子,國公爺何需記在心上?”
趙宗熠將銀票塞給顧廷燁,“親兄弟明算賬,再說了,四千兩可不是一筆小數(shù)目。”
顧廷燁只能收了銀票,他有心招待趙宗熠一番,便問道:“國公爺接下來要去往何處?還去盛家嗎?”
“暫時不了,我得先去一趟刑部大牢。”
趙宗熠收好余下的銀票,轉(zhuǎn)頭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