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朝,汴京東郊的官道,正在上演一場截殺皇室宗親的好戲。
失了馱馬的馬車歪停在路旁,車廂內又是另一番景象。
黑衣人手中的佩刀已經斬向了趙宗熠的面目,趙宗熠避無可避,情急之下,只能側身以肩膀接上這一刀。
“叮!”
刀刃立刻砍破了衣服的肩部,卻無法再進半分,也沒見血。
“你也穿了內甲?”黑衣人大驚失色。
他這時才發現,趙宗熠的身邊莫名多了一些奇怪的東西:一個木匣、一塊令牌、幾個包袱,和一柄造型精美的佩劍。
趙宗熠沒有絲毫猶豫,立刻拔出少師劍,反手削向黑衣人的頸部。
黑衣人是個練家子,手腳的反應速度比趙宗熠快多了,當即立刀格擋……
“噹!”
但他萬萬沒有想到的是,趙宗熠手里的這柄劍并不是造型精美的君子禮器,而是一把可以削鐵如泥的神兵利刃!竟如切豆腐一般,輕而易舉地斬斷了他的刀,還余力未減,直接劃破了他的咽喉。
“呃,為……為什么?”
黑衣人倒在趙宗熠的腳邊,片刻便鮮血嗆肺,斷了氣。
他到死都想不明白,車廂里的這些東西到底是從哪里冒出來的,明明上一刻還沒有,下個呼吸就“嘭”的一聲,都出現了,猶如仙法一般。
趙宗熠強忍不適,第一次殺人的感覺很不好受,反胃感非常嚴重,但他不能慌,危機尚未解除,車廂外面還有十幾名黑夜刺客。
就在他絞盡腦汁,想辦法突圍的時候,車廂外先有了異動。
一眾黑衣人像是瞧見了擅入者,喝問道:“你是什么人?為何在此?”
只聽有女子反問道:“這里是什么地方?你們又是什么人?白日身著夜行衣,非奸即盜,絕非善類。”
“哪來的黃毛丫頭?不要命了?滾一邊去!”
有黑衣人看到女子身著錦服,又佩劍掛鞭,不似平民百姓,就想要驅離對方,不愿別生枝節。
豈料那女子有恃無恐,稍稍觀察了一下局勢,立刻秒懂,“你們是刺客?在圍殺馬車里的人?”
黑衣人們個個面露殺機,握緊了手中的佩刀弓箭。
馬車的半扇帷幔掀起,趙宗熠高舉令牌,大喊道:“石水,你可還識得這塊令牌?”
他聽出女子的聲音非常耳熟,立刻作出判斷,對方一定是百川院的四院主,石水。
石水遙遙望去,臉色驟變,飛身上來,一把奪過令牌,“門主令牌?怎么會在你的手中?你和那老頭什么關系……你就是那老頭的孫兒?”
她攥住趙宗熠的手腕,“說,你們把我弄到這里來,有何圖謀?”
那些黑衣人之前有半扇帷幔的遮擋,看的不真切,只知道車廂里有一人被殺而倒下,還以為是同伴解決掉了趙宗熠,
此時他們看到了同伴的尸體,頓時大驚,“放箭!快放箭!那女人是他的同伙,射殺他們!”
“咻!咻!咻……”
十幾根箭矢襲來,嚇得趙宗熠想要轉身躲進車廂,還不忘拉石水一把,“快躲開,你這虎娘們!”
石水用內力輕輕震開趙宗熠的手,隨后取下腰間青雀鞭,轉身揮出一記掃鞭。
“啪!”
明明長鞭沒有觸及那些箭矢,卻震出一股看不見的力量,將飛來的箭矢盡數震落。
黑衣人們面面相覷,神色驚恐。
“妖法!這女人會使妖術!”
石水望著驚惶無措的黑衣人們,有些不明所以。
內力化明勁,雖然不常見,卻也是武林高手的基本操作,這群人手上的弓箭與佩刀皆是統一的制式裝備,來歷應是不凡,怎么大驚小怪,這般沒有見識?
她不愿將自己牽扯其中,只想著盡快救走趙宗熠,從對方那兒了解到自己因何在此,然后啟程返回百川院。
想法很好,但略顯天真了,這群黑衣人不僅是刺客,還是死士,他們就沒有想過活著回去復命,死也在完成主人的任務。
“再射!”
黑衣人們搭箭拉弓,又齊射了一輪。
依然沒用,那些箭矢還是被石水三次舞鞭,全部擋下。
十幾名黑衣人也真是訓練有素,見此情景,直接丟棄了手中的弓箭,拔出腰間佩刀,一同沖向馬車。
“殺!”
石水臨危不亂,繼續揮動手中的青雀鞭。
“啪!啪!啪!”
長鞭舞得甚是嚇人,卻只抽破了黑衣人的外袍,并未傷他們分毫,只見黑衣人們扯掉碎衣,赫然露出一件件環鎖內甲。
“內甲?你們到底是什么人?這般藏頭露尾,肯定不是官家人。私造甲胄,想要謀反不成?”
石水踩在車轅上,也棄了青雀鞭,將手默默搭到了佩劍的劍柄上。
鞭,軟兵器,攻擊范圍廣,殺傷力卻不夠。恃強凌弱,審訊疑犯足矣,但無法破開甲胄,奈何不了這群穿著環鎖內甲的死士。
再說,劍。
四顧門出身的這群人,都是使劍的高手,他們或多或少接受過劍神李相夷的指點,石水也不例外。
比起她常常用來教訓犯人的鞭法,鮮少在外人面前展示的劍法才是她真正的底牌。
“此劍名為秋蟬,乃鳧山精鐵所鑄,薄如蟬翼,刃如秋水,死在劍下的賊人不止千數……”
他們這群喜歡裝腔作勢的武林中人,都習慣給自己的兵刃取名字,寓意吉祥,以寄所愿,例如李相夷的少師和刎頸,方多病的爾雅,肖紫衿的破軍,喬婉娩的忘塵,等等。
而石水的這柄秋蟬,亦是不可多得的神兵。
她之所以報出劍名,倒不是為了顯擺,而是委婉的告知這些黑衣人,她是百川院的四院主,想讓他們知難而退,免造殺孽。
現實卻啪啪打臉,她又想多了,這群黑衣人根本就不知道什么秋蟬劍,也無法聯想到另一個世界的百川院。
車廂里的趙宗熠一邊背上那些包袱,一邊大聲提醒石水。
“和他們廢什么話啊?你是不是快意恩仇的江湖兒女?他們現在要咱們的命,你還在講道理?”
石水義正嚴詞的回斥道:“我乃百川院的刑探,受朝廷節制,豈能不問緣由,胡亂殺人?”
趙宗熠氣笑了,嘴里不停蹦出什么“吊”什么“嗨”的粗鄙之語。
圍過來的那些黑衣刺客還以為石水外強中干,沒了長鞭的優勢,就只能任人宰割,紛紛攀上馬車,手中利刃爭先落下。
石水閉目搖頭,“冥頑不寧,那就得罪了!”
再睜眼時,她的秋蟬劍以一種肉眼無法捕捉的速度,極快出鞘,伴隨好似夏日蟬鳴的金器之音,在空中劃出一道寒光。
沖在最前面的三名黑衣刺客突然停住腳步,先是遮擋臉脖的黑色面巾斷了,露出他們脖子上的一道紅絲……
“紅絲”迅速擴大,越來越粗,直至鮮血噴出,頭顱掉落。
在場的其他黑衣人這才驚覺石水已然出劍,不過須臾之間,劍鋒所及之處便收割了他們三名同伴的性命。
“不能退!主人下了死命令,要我們提著趙宗熠的腦袋回去復命!”
黑衣人們嘶吼著壯膽,再度一擁而上。
石水俏臉如冰,手中利劍猶如靈蛇吐信,不多時,又刺死了五名黑衣刺客。
余下的五六名黑衣人見識到了石水的狠厲,終于心生退意。
“好兇狠的女子!”
“事不可為,先撤!”
他們斷然拋下同伴的尸身,迅速遁入路邊的樹林之中,不見了蹤影。
趙宗熠劫后余生,長舒一口氣,他抱起藥壇,跳下馬車,向石水鞠躬行禮,“多謝女俠搭救,咱們……呃,后會有期。”
他現在手無縛雞之力,可不敢招惹這女煞星,想要收服石水為他所用,至少得等到他的武功小有所成,才有些許可能。
“慢!”
石水抬手一劍,刺中趙宗熠的肩頭,立刻挑斷了那些包袱。
少師劍,五本武功秘籍和一個木匣隨之掉落在地,而且外袍的破損,也暴露了里面的贏珠甲。
石水跟隨李相夷多年,自是認識少師劍和贏珠甲。
“先是門主令牌,現在又是少師劍和贏珠甲,你果然就是那古怪老頭的孫兒。說!你們爺孫給我下藥,是要把我帶去何處?這些物件,又是不是你們偷竊而來?”
在她的認知里,自己只是恍惚了一下,就莫名來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必然是在百川院中了迷藥,然后才被這對爺孫帶來了此地。
趙宗熠心里苦啊,也不知道該如何解釋。
“石女俠,呃,如果我說,這是個意外……你信嗎?”
石水冷笑道:“我不想聽你的狡辯,等到了百川院,諸多刑罰臨身,還怕你不吐露實情?”
趙宗熠將藥壇放到一旁,蹲身收拾地上的秘籍和木匣,好在這木匣結實,里面的珍珠才沒有散落出來。
“石女俠,情況有些復雜,一時半會兒很難解釋清楚。總之,我確實繼承了李相夷的衣缽,而且咱們也回不了百川院,因為……”
石水瞥見趙宗熠手里的秘籍,眼眸瞬間瞪圓了,伸手奪過其中一本。
“《相夷太劍》?而且,這是……這是門主的字跡!紙張簇新,墨香猶在,應是剛剛寫成不久。”
一兩件物品,或許還能說是偷盜而來,可這種特意為了授徒而整理出來的秘籍……又是李相夷親筆書寫,種種跡象表明,眼前這位少年還真是門主的親傳弟子。
她用劍斬下馬車的帷幔,重新打包好了令牌、秘籍和木匣,連同少師劍一起遞給趙宗熠。
“多有冒犯,還望見諒。”
趙宗熠接過包袱和少師劍,背好后,又抱起地上的藥壇。
“不打緊,說起來,我還要多謝石女俠的救命之恩。”
石水神色緩和不少,輕聲問道:“小兄弟,門主何在?你能不能帶我去見他一面?”
趙宗熠苦笑。
“不是我不想帶你去見他,而是根本做不到啊。”
石水怛然失色,想到了一個最壞的結果,“為何?難道門主,仙逝了?”
趙宗熠搖了搖頭,“李相夷沒死,你保持冷靜,聽我說。”
他清了清嗓子,“咳,這里沒有四顧門,沒有百川院,沒有金鴛盟,這兒不是你所熟悉的那個武林。這里甚至不是大熙朝,而是……大宋。”
“大宋?幾百前就被前元滅國的宋朝?”
石水身為刑探,要面臨各種疑難雜案,因此需要她擁有相當豐富的知識儲備,不僅要會醫人和驗尸,還得粗通百家典籍和史書。
再加上大熙朝是類似明朝的存在,所以才會知道宋朝。
趙宗熠嘆氣道:“正是。”
他不便暴露通天之目,只能借口自己有仙人授法,可以游夢其它世界。因為初次入夢使用仙法,諸事不明,才誤將石水帶來了這個世界,又由于仙法不可控,所以沒法再把她送回去,等等。
石水聽得云里霧里,沉思了片刻,也算懂了個十之八九,但她依然不信趙宗熠的說辭,還是想要尋找李相夷,然后返回百川院。
趙宗熠轉身看向西邊,“此去向西不到五里,便是京城,你可以去那兒打探消息,看我是否在騙你。”
他又轉向東面,“京城往東十七里,有一處悠然田莊,你若是日后無處可去,可以到那兒來尋,我叫趙宗熠。”
石水急著探明事實,“好,我先去你所說的京城看看,然后再做其它考慮。”
她頓了頓,又搖搖頭。
“剛剛的那些刺客或許會卷土重來,我還是先把你送回去,再去京城吧。”
趙宗熠笑道:“不用這么麻煩,那幾個刺客已是驚弓之鳥,沒膽子回來的,你快去快回,我在田莊等你。”
石水將秋蟬送回劍鞘,拾起青雀鞭,掛于腰間。
“既然如此,我先行一步。”
女俠踮起腳,猛然運轉內力,騰躍而起,踩著馬車頂棚借力,飛向道路兩邊的樹梢,使輕功在山林間輾轉騰挪,很快就消失不見了。
走得這么干脆,難道就不怕趙宗熠忽悠她,然后攜秘籍一走了之?
拜托,石水是刑探,追蹤犯人也是拿手的,剛剛幫趙宗熠收拾包袱的時候,已經用特殊香料標記好了,屆時只需拿出蜂蟲,便可找到趙宗熠的實時位置。
趙宗熠還是第一次這么近距離的目睹武林大俠使用輕功,咽了咽口水,贊嘆道。
“好俊的輕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