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家老宅,書房。
趙宗熠等盛維退去下人,隨后向其表明了自己的身份。
“盛大伯父,晚輩是皇室宗親,承了祖輩的蔭庇,襲了國公的爵位,隱瞞身份是為了方便行事,請大伯父幫忙保密,不要向其他人透露。”
盛維呆愣了片刻,慌張地躬身行禮,“不知國公爺駕臨,草民剛剛多有失禮,還望海涵啊。”
趙宗熠伸手將盛維扶起,笑道:“大伯父不必多禮,晚輩也算是盛家的姻親。”
盛維與盛紘是有通信往來,但受限信件的傳遞速度,每年也就那么十幾封信的交流,他還不知道盛華蘭與趙宗熠的事情。
“國公爺的妻子,不是那位余家大姑娘嗎?難道她是二嬸娘(盛老太太)的義女?這份姻親是從這里算來的?”
他大笑道:“算的,算的,那草民就厚顏認下。”
趙宗熠撓撓額頭,解釋道:“二房嫡女,盛華蘭是我的貴妾。”
盛維瞪圓眼睛,驚訝的問道:“華蘭?她不是嫁去了忠勤伯爵府嗎?和離了?”
“嗯,不錯。”
趙宗熠說完華蘭與自己的關系,與盛維也親近了很多,他接著講道。
“我這次南下,是受了官家的旨意,要去江寧府討伐反賊。”
盛維沒聽明白,去江寧府?若是走水路,倒是會路過揚州府,但宥陽好像不順路吧?這位國公爺怎么跑到這兒來了?
“那國公爺為何沒去江寧府?而是改道來了揚州府……”
趙宗熠微微一嘆,將自己與邕王之間的恩怨,和京城的局勢簡單說了一遍。
盛維雖然沒有入仕,但他能在父親敗光家產的絕境下,通過盛家兩位老太太的幫襯,迅速恢復家業,更讓盛家大房成為揚州排得上號的巨富,可見本事不小。
他很快想通了趙宗熠的意思,“陛下既然選擇了邕王,必然會為其鋪路,像國公爺這樣與邕王有仇的皇室宗親,即便性命無憂,恐怕不會再掌實權。”
趙宗熠負手來到窗邊,遙看夜晚的星空,感嘆道:“沒錯,讓我南下平叛是個借口,等我真的到了江寧府,罷職削爵的圣旨也該到了。”
盛維以為趙宗熠是來避禍,“那國公爺就安心在宥陽小住,等風頭過去了……”
他忽然頓住,搖頭勸道:“不行,若是邕王登基,國公爺依然在劫難逃,不如回京向邕王投誠?和解了這段恩怨?”
趙宗熠語出驚人。
“邕王的兩個嫡子都死在本國公的手里,你覺得還有和解的可能嗎?”
“什么?!”
盛維握著心臟,差點厥過去。
趙宗熠還真擔心盛維嚇暈過去,安撫道:“莫慌,沒你想得那么糟,邕王應是坐不穩那個位置,真當兗王是吃素的嗎?”
盛維也不想潑冷水,但大統由誰繼承,還不是皇帝說了算?既然皇帝屬意邕王,這兗王做什么都是回天乏術。
“陛下如果執意讓邕王繼位,兗王又能有什么辦法?”
趙宗熠面露深意的笑道:“我了解兗王,他不可能坐以待斃,而且正因為他也沒退路,所以肯定會鋌而走險,舉兵清君側。屆時,本國公便有了絕境翻盤的機會。”
盛維納頭就拜,“國公爺,草民……不,盛家有什么可以效勞的?”
趙宗熠怎么感覺盛維比盛紘更適合混跡官場?太聰明,也足夠滑頭。
“盛大伯父倒是聰明,這么快看清了整個盛家的位置?”
盛維不茍言笑地拱手道:“二房的嫡女是國公爺的貴妾,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草民自然是看得清。”
沒辦法,他們盛家又攀不上邕王和兗王,跟著國公爺搏一搏,大房或許可以脫商入仕,一步登天。
趙宗熠見盛維已經認清了局勢,也就沒有多說其它,直接說出了自己的目的。
“大伯父,我需要你幫我尋一處秘密之地,營造火器,操練軍隊。還要借用盛家的商路,幫我秘密采購軍需原料……”
盛維的心臟真是受不了了,國公爺剛剛的意思不是投靠兗王?而是要自己揭竿而起?
“國公爺也要起兵造反?如此倉促,能操練出什么軍隊?怕是連揚州府的廂軍都敵不過,此舉是不是有些欠考慮?”
趙宗熠卻是信心滿滿,“大伯父明天隨我出城一趟?等你見到了我的火器,或許可以打消你的疑慮。”
盛維對火器的認知不深,畢竟朝廷雖說重視火器的研發和布置,但主力軍隊仍然以騎兵、步兵和弓弩兵為主,火器還是偏門了些。
“國公爺帶來了什么火器?難不成還能神兵天降,幫國公爺殺回京城?”
趙宗熠沒有正面回答,笑道:“天色不早了,先休息,明早出城,大伯父就知道了。”
翌日。
盛品蘭起了大早,來到盛明蘭的房間,嚷嚷著堂妹快起床,見明蘭有些賴床,便湊到了床前,奪走了明蘭手里的泥娃娃,和一件雕花鑲金的“木握把的鐵管”?
“咦?這是什么?”
明蘭連忙起床,“姐姐,快還給我,那是火器,危險著呢!”
小桃忍笑,姑娘莫不是忘了?手銃沒有填充火藥和鉛彈呢,不會有危險的。
兩姐妹玩鬧了一會兒,然后一起去尋了余嫣然、盛長梧和賀弘文,準備去盛家老宅的后山打獵。
他們也去找了另一個“同齡人”趙宗熠,卻聽說趙宗熠已經與家主盛維出了門,應該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辦,還帶了不少家丁隨行。
打獵小隊也沒有多想,在盛長梧的帶領下,分別拿上弓箭,與一眾家丁和丫鬟入了后山,不斷深入,尋找獵物。
盛長梧和盛品蘭都是經常打獵的好手,帶著大家走了小半個時辰,就發現了不少野兔和野鹿的蹤跡。
明蘭和嫣然幾乎沒有練過射藝,弓弦都拉不開,更別提打獵了,她們只當出來散心,看著長梧和品蘭收獲頗豐,也很是高興。
盛長梧自幼愛武,習了一身好武藝,已經存了從軍的想法,打算在兩個月后成了親,給盛家大房留了后,就去投軍。
賀弘文將弓箭交給了小廝,跑到別處挖起了草藥,弄得灰頭土臉,眾人皆是笑他,但他卻不以為然,也跟著樂。
一行人繼續升入山林,又打了幾只野雞和野兔,就要翻過一處山頭的時候,突然聽到附近有其他人的叫喊聲。
盛長梧和賀弘文看到山下有一家莊戶遭了劫,七八個拿著刀的賊人闖了進去,毒打了里面的老夫妻一頓,搶走了他們的財物和糧食。
賀弘文低聲對后面的明蘭等人說道:“妹妹們快趴下,躲到樹后,下面有流寇。”
明蘭護住嫣然,拉著品蘭,三人連忙躲到斜坡的后面。
品蘭疑惑地探頭,詢問自己的哥哥長梧,“這方圓十幾里都是我們盛家的田莊,怎么會有流寇到此?”
盛長梧搖頭,他最近都忙著自己的親事,也沒有太關注外界的事情。
賀弘文聽說了一些消息,與眾人分享道:“我聽說,南方出現了一個大賊,先是要自立為帝,后來接受了朝廷的詔安,不知怎么又反了,然后周邊的幾個州府就鬧起了流寇。”
他回頭對明蘭說道:“六妹妹先前遇到的水賊,應該就和這群流寇是一伙的。”
明蘭立刻聯想到了趙宗熠要去江寧府討伐的反賊,他們打到揚州府來了?
“他們都……都打過來了?難道是江寧府的官兵敗了?”
賀弘文意外的說道:“還是六妹妹消息靈通,原來已經知道是江寧府在鬧兵亂?我也是看到了告示,才知曉了此事。不過,六妹妹放心,是那些賊寇敗了,逃竄到了這里。”
品蘭躍躍欲試,“只有七八人,我們帶領這么多家丁,不如下去擒住他們?”
長梧斥道:“胡說!他們都是慣常殺人打仗的流寇,我們這些家丁只會做雜事,如何能是對手?”
他還要護著三個妹妹,特別是明蘭和余嫣然,她們都是京官女眷,如果在宥陽出了什么事情,別說盛家大房要被問責,就連宥陽縣令也要跟著遭殃。
“快走。”
一行人準備退去,然后派人將此事告知縣衙,讓官府處理。
就在這時。
沒走多遠的流寇似乎遭遇了其他人,大聲呼喊道:“你們是什么人?都滾開,不然爺爺把你們都砍了!”
“砰砰砰……”
長梧和賀弘文嚇到了,“什么聲音?我們快些跑!”
余嫣然和明蘭對視,她們都聽出來了,這是火銃的槍聲,而火銃又是景國公的獨門火器……
二女點點頭,朝著槍聲的方向,慢慢靠了過去。
長梧和賀弘文跑了一段距離,發現明蘭和余嫣然不見了蹤影,品蘭也在往反方向跑,焦急地折返了回去。
眾人找到明蘭和余嫣然的時候,順著她們的視線,看到了山下的趙宗熠和盛維,以及他們腳下的七八具流寇尸身。
“趙公子?和父親?他們殺了那些流寇?”
另有二十名背著燧發槍的府兵在側,這些人身上的肅殺之氣,隔著這么遠,都能讓長梧和賀弘文汗毛倒立。
只是府兵們沒有穿步人甲,僅著布衣,讓人猜不出他們的身份。
比如長梧等人就很迷糊,不知道府兵們到底是家丁?還是護衛?怎么會有軍伍精銳的氣象?
“這個趙公子究竟是何來歷?他的護衛為什么如此厲害?”
不遠處的山下小路。
趙宗熠望著正在檢查尸體的盛維,笑道:“大伯父覺得如何?憑借此物,能否讓你安心些?”
盛維目光灼熱,興奮地問道:“國公爺,這火銃果然了得,不知產量幾何?能不能形成萬人規模?”
趙宗熠走了過去,小聲回答道:“目前,我的麾下只有幾百名工匠,月產最多一百多支火銃,但他們都是可以帶學徒的大匠,如果大伯父能幫我募來更多的工匠,一切都好說。”
盛維頓時心里有數了,又看向不遠處的一輛板車,“國公爺不是還有一件火器可以演示嗎?方圓三里只有那一家莊戶,草民派家丁過去,讓他們暫離此地。”
趙宗熠四處看了看,敏銳地感覺到了山林里的幾道視線,不動聲色地說道:“大伯父,此地沒有合適的標靶物,還是找個有奇林怪石的地方,再演示虎蹲炮吧。”
他默默給身邊的幾個府兵使眼色,讓他們摸上山查探。
幾名府兵會意,他們悄悄離開隊列,來到另一個角度,偷偷上山抓人。
盛維回身看向那家莊戶的瓦房,“標靶物?我看這座瓦房就很好。附近十幾里都是我們盛家的莊戶,這屋子也是我們前些年建起來的,正好讓這戶人家換個居所,將整座山都交給國公爺使用。”
趙宗熠點頭,盛家老宅位于宥陽縣的最北端,就在這座千林山的山腳下,而這座大山也連帶著方圓十幾里的水田,都被盛家早早買了下來,算是盛家大房的私地。
“藏于山中,倒是個不錯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