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這李二柱捕到了不小的大黃魚，鱘鰉魚，老鼠魚，都是珍稀漁獲，市面上可值不少錢，可要是賣給魚欄，少說得被吃掉一半多，他那十歲的小弟，前陣子病了、醫治花了不少錢，眼下快到秋稅了，湊不夠錢交魚課。”

“這樣啊，怪不得會打偷賣漁獲的主意了，可這是魚欄的大忌，甭管是岸上把魚賣去其他鎮子，還是少野澤里賣去那些暗市，魚欄都緊盯著呢，十個有八個都會被揪出來。”

“是啊，這會兒他死了，就剩他老娘和他小弟，怎么能活下去呢？”

“唉，都說靈人可惡可恨，可我這輩子靈人都沒見著，也不知道能比這些蠻霸的王八蛋，可惡到哪里去？”

…

…

甄皓仁躲在人群里，聽著周圍其他漁民交頭接耳的低聲嘀咕，摩挲著下巴…………靈人原是北方大草原的游牧民族，人本不多，定鼎天下后，也大都生活在北方，少野澤這邊地處南方，除了州府的城池里邊，會有少數靈人、胡西人，其他地方就沒了，基本上還是魏人在治理魏人。

人群中央。

魚欄趙爺的跟班，也抬出了一個竹編豬籠。

不顧李二柱的哭喊掙扎，將他連人帶幾塊光滑的石頭，一同塞進了豬籠里……接著便抬著裝人的豬籠，吆喝著朝幾步外的埠口走去，準備乘船到湖中央，將人沉到水底。

而那幾個稅吏，則是靠在一棵柳樹上，饒有興趣的看好戲……且不說他們只是負責給衙門創收的，便是自個，都和魚欄的人‘私交甚篤’，才不會理會這等事。

趙爺滿意地從埠頭那收回目光，朝圍觀的人群笑道：“如果再有私自販賣漁獲、壞了大伙兒活計的事，歡迎大伙兒舉報，找幫里的規矩，如若屬實，獎賞一兩銀子。”

人群面面相覷，沒人接茬。

“好了，耽誤大伙兒了，沒事了，該干啥干啥去吧……”

趙爺正要一揮手，讓人散去。

一道人影忽然從人群中鉆出，朝趙爺走去，咽著唾沫，結結巴巴有些緊張地說道：“趙、趙爺，真真的有一兩銀子嗎？”

趙爺見著這人一愣，奇道：“阿仁？你不是回去了，怎么又過來了？葦名村離水頭這不近吧？”

甄皓仁愁苦著臉道：“我回去路上，想起阿興交代的一樣東西忘了買了，忙跟遇著的同村的阿海借了些錢，又著急忙慌的趕過來……趙爺，我要是舉報一個，真真能有一兩銀子嗎？”

周圍人群頓時嘈雜，目光像是要把甄皓仁刺死。

“哈哈。”

趙爺卻是大笑一聲，走到甄皓仁身旁，想要勾住他的肩膀——

“噗！”

說時遲那時快，一捧生石灰，卻是迎著趙爺的面、轟然炸開。

趙爺猝不及防，眼睛遭了難、眼眶火辣辣、眼水齊出，他慘叫一聲的同時，也反應過來是甄皓仁偷襲，機變不可謂不敏，閉著眼睛一記窩心腳就朝眼前那人踹過去，但卻是沒踹中人……他心下猛地一沉，剛要張嘴怒喊搖人，卻是喉嚨一疼，隨著一股氣泄了出去，似有什么溫熱的液體噴灑而出——

甄皓仁早在撒出生石灰的同時，往趙爺非慣用的左側猛地一鉆，握著殺魚刀的右手、如魚兒擺尾般輕巧一甩，旋即身體順勢前沖……

在別人反應過來前，已經三兩下沖到幾步外的埠頭岸邊，一個魚躍鉆入水中。

“啊！！！”

這一個照面發生得太快，四周的人群，才猛然爆發出尖叫聲。

“抓住他！抓住那個王八蛋！賞銀五兩！抓住他！你們趕緊去抓住他！”

魚欄的其他人，也反應過來撲上前去、到踉踉蹌蹌捂著喉嚨的趙爺那里…………趙爺的副手，憤怒大叫著，踹著其他人，讓他們去捉跳進水里的甄皓仁，他則是跑到趙爺身旁，扶住趙爺、讓其坐到地上。

趙爺躺在副手懷中，捂著喉嚨、卻怎么也止不住噴出的血，他身體不停的抽搐、像是被放血的豬一樣，眼里有強烈的不甘、恨意、懊悔，他說不出話，只是緊緊盯著副手。

副手哭著道：“大哥，你放心的去吧，我一定會抓住那個混蛋，一定會將他千刀萬剮，為你報仇！”

不一會兒。

趙爺身體一動不動，眼睛睜得大大的。

副手強忍住嘴角不上揚，站了起來，依舊淚流滿面望向少野澤水面，憤怒咆哮道：“抓住他！抓住那個王八蛋！為大哥報仇！賞銀五兩！”

此時的水面上，已經有不少人跳進水里，踩水四處尋找，也有不少人劃船。

而到了湖心、載著李二柱豬籠的那艘舢板、將豬籠扔到水中后，也不再停留觀察，趕忙朝著甄皓仁跳水的方向劃去，想要逮住他。

離李二柱豬籠百來步的湖面，甄皓仁忽然鉆出水面、大口呼吸。

“在那里！”

“在那里！”

“抓住他！”

船也罷，人也好，立時兇神惡煞朝他圍了過去。

甄皓仁朝著李二柱豬籠的相反方向游離，等到抓他的船圍過來時，又一個猛子鉆入水中，咕嚕嚕冒著氣泡。

這回兒，船上的人在水面上等待著，卻始終沒見甄皓仁冒頭，有水性好的跳進水中，也沒找到。

“這王八蛋，看他能憋多久！不逮住他為大哥報仇，我就將那話兒剁了喂魚！”有趙爺的跟班緊緊盯著水面撂下狠話。

…

…

而在埠頭岸上，尖叫的人見趙爺不動了，也不叫了，一邊也緊盯著湖面，注意著抓人的動向。

一邊交頭接耳，嘀嘀咕咕著行兇者的情報——

“那誰啊？不想活了嗎？竟然敢殺魚幫的人？”

“我知道，那人是葦名村的，不常來咱水頭這邊，但也來過好些次，叫什么阿仁來著？”

“甄皓仁，那小子叫甄皓仁。”

“不想活了嗎？他為什么要對趙爺出手？”

“是因為李二柱的事嗎？他跟二柱認識？”

“不知道，但據我所知，他跟李二柱沒接觸過，應該不認識。”

“他上午在咱水頭這里，買了不少東西，起碼四套秋衣，然后被趙爺盯上了，趙爺從他那里敲詐了快三錢銀子。”

“我靠，這么有錢，這會兒又要交魚課，又買四套秋衣，還能剩錢‘孝敬’給趙爺，這小子真特娘有錢！”

“不會因為這個，就殺趙爺吧？”

“不管怎樣，他死定了，連帶著家里人，都會死得很慘，魚欄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