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極限思維:任正非管理實踐
- 程東升
- 3263字
- 2024-12-24 18:39:47
第一章 發展邏輯 在主航道上實施針尖戰略
01 理想主義者任正非
2023年滿79歲的任正非越來越表現出一個理想主義者的氣質。
2019年以來,任正非密集地接受海內外著名媒體的采訪,他多次表示,華為的理想是“為全人類提供服務,努力攀登科學高峰”。
任正非在接受英國《經濟學人》雜志采訪時放話,有意向西方公司出售華為的5G技術,目的是制造一個能在5G上與華為競爭的對手。至于技術是不是可以轉讓給西方國家,任正非的回答是:“可以。不是部分,可以是全部。”
在談到美國政府針對華為的封殺問題時,任正非反復表示,他相信美國是一個法治國家。任正非還強調,開放、合作、共贏是人類社會發展的主流,是世界發展的大勢。
針對外界對華為可能留有“后門”的擔憂,任正非說,如果某個組織要求華為留“后門”,他寧愿解散華為,也不會如此做。在任正非的觀念里,華為是一家單純提供技術的商業組織,出售的是“管道”,里面流動的是什么水,華為無權干涉。華為遵守各個國家和地區的法律法規,不參與任何政治問題。華為也禁止任何員工談論政治。(見任正非接受媒體采訪實錄2019年1—8月)
任正非帶領之下的華為,如同利益紛爭之下的一股清流,一直保持著本我。
在任正非的觀念里,全球化是大勢所趨、是人類社會發展的必然要求。任正非希望全世界的技術專家一起努力,建立起覆蓋全人類的通信技術網絡,這個網絡可以跨越國界,超越政治、種族、宗教……成為真正的技術上的大同世界。華為就是這個大同世界的推動者、實踐者。
為此,華為不以利潤作為主要追求目標,甚至可以為了人類技術的演進作出很多無償的奉獻。
從某種程度上說,任正非的理想非常遠大,超越了種族、政治、國家、民族和宗教……任正非是一個真正的理想主義者,他非常清楚這種理想遭遇的現實問題,但他非常執著、非常理性。
華為CFO(首席財務官)、副董事長孟晚舟被加拿大拘禁期間,作為華為的創始人、孟晚舟的父親,任正非表現出極大的克制和冷靜,從來沒有說過一句過激的話,他反對美國的這種做法,但表示“將通過法庭來解決這個問題”。
言外之意,任正非依舊相信法律和制度的公正。
任正非這樣說是有理由的。2003年,思科在美國起訴華為,華為在美國進行了反訴,最終雙方以和解告終,華為沒有敗訴。歐美的獨立審判制度給了任正非一定的信心。
特朗普可謂美國歷屆總統中的一個異類,其上任后的諸多激進做法,似乎在引導美國走向某種封閉的道路。
盡管對美國的某些做法不是非常“感冒”,任正非還是很客氣地評價,特朗普是一個偉大的總統。
任正非堅信,開放、合作始終是人類社會的主旋律,走回頭路只是暫時的。
開放、合作也是華為能走到今天以及走向未來的必由之路。
華為的理念與歐美沒有本質上的沖突
在接受《華爾街日報》Josh Chin的采訪時,任正非明確表示:我們(華為)的治理章程是力圖實現分權、共進、制衡,使權力閉合循環,以及在循環中科學更替。
2019年1月,華為完成了170個國家、96768名持股員工的選舉,形成新一屆權力機構,通過制度交接班,確保華為“以客戶為中心、為客戶創造價值”的共同價值得到切實的守護與長久的傳承。
華為由此分成了幾層治理機構,每層治理機構責任聚焦明確,分權制衡,避免權力過于集中或者因不受約束而被濫用。比如,華為由退出董事會、監事會的高層領袖組建了核心精英群體,其主要目的是維護公司長遠利益,掌握治理領袖的選拔。華為現在輪值董事長有3位,每個人當值6個月,在當值期間是最高領袖,但最高領袖受“法”的約束。
這個“法”就是華為公司的治理章程,也就是集體民主。輪值董事長有提議權,但要經過3位輪值董事長商議,才能決定該提議是否可以上常務董事會討論;7個人組成的常務董事會通過的表決,也只能形成提案,交給董事會表決;董事會多數表決通過才能成為文件。董事長代表持股員工代表大會,對常務董事會進行規則管理,常務董事會和董事會的運行必須遵循治理章程的規則。監事會則對董事行為進行監督。
任正非承認,華為的上述治理模式“汲取了歐洲著名管理學家馬利克的觀點,也吸收了歐洲和世界各國重要百年公司的治理經驗”。
其實,從1997年開始,華為就花費巨資請IBM等歐美一流咨詢公司協助華為進行管理變革,歷經10多年,華為的管理思路、管理模式已經非常歐美化(當然,在企業文化和具體管理方法上,華為還是根植于中國傳統文化)。只要是對華為持續商業經營有利的先進的管理工具、管理理念,華為就兼容并包、為我所用。
此時的任正非是一個純粹的商人。
不以自身利益綁架國家利益
2019年5月下旬,美國宣布對華為進行封殺,并下令多家美國公司停止與華為的合作。國內掀起一股強烈的“愛國主義”浪潮,網絡上支持國貨、支持華為、抵制美國貨的聲浪此起彼伏。這些行為和言論可以理解,但是,這很容易上升到一種民粹思潮。
任正非顯然看到了這種苗頭,于是盡管美國咄咄逼人,在回應美國封殺華為的時候,任正非還是強調,狹隘的民粹不是愛國而是害國,中國的未來在于繼續開放,打開的大門不可能再關上。
即使遭遇不公平待遇,華為也不會以自身利益綁架國家利益。在商業競爭中,要尊重商業規律,不能有階級斗爭的思維。這是任正非的一貫原則。
在任正非看來,“中國這個國家唯有開放、唯有改革才能有希望,不能為了華為一家公司,中國不開放”。任正非一直堅持,中國只有更加開放、更加改革,才會更加繁榮。
此時的任正非是一個理性的觀察家。
站在全人類的高度思考問題
雖然根植于中國,但華為早已經不是中國的華為,而是世界的華為,人類的華為。
2005年,華為來自海外的營收第一次超過國內,此后,海外市場一直是華為主要的營收來源。目前的華為,服務于全球170個國家和地區的20多億人口。而華為內部,研發人員的1/3來自全球各地,文化的多元、價值觀的多元、種族的多元已經遠遠超越了狹隘的國界、種族、政治。隨著華為在諸多技術領域站到世界之巔,華為承擔起了為人類社會的發展探尋新的技術方向、進行革命性研發的重任。
此時的華為,是中國人創辦的一家全球性公司,華為是中國的,但又不是中國的,至少不只是中國的,華為是世界的、是人類的。
此時的任正非是站在全人類的高度思考問題。
從更高的角度看問題,就不會極端、不會“一根筋”,而會審時度勢,因勢利導,甚至會進行適度的“妥協”。
任正非從不反對“投降”
在一些人的眼中,妥協似乎是軟弱和不堅定的表現,似乎只有毫不妥協,方能顯出英雄本色。但是,這種非此即彼的思維,實際上認定了人與人之間是征服與被征服的關系,沒有任何妥協的余地。
“妥協”其實是非常務實、通權達變的叢林智慧,凡是人性叢林里的智者,都懂得在恰當的時機接受別人的妥協,或向別人提出妥協,畢竟人要生存,靠的是理性,而不是意氣。
“妥協”是雙方或多方在某種條件下達成的共識,對于解決問題,它不是最好的辦法,但在更好的方法出現之前,它就是最好的方法。
明智的妥協是一種適當的交換。為了達到主要目標,可以在次要目標上做適當的讓步。這種妥協并不是完全放棄原則,而是以退為進,通過適當的交換來確保目標的實現。相反,不明智的妥協,就是缺乏適當的權衡,或是堅持了次要目標而放棄了主要目標,或是因妥協的代價過高而遭受不必要的損失。
任正非曾說,“灰度”有時候就是“投降的學問”。
明智的妥協是一種讓步的藝術,也是一種美德,掌握這種高超的藝術,是管理者的必備素質。只有妥協,才能實現“雙贏”和“多贏”,否則必然兩敗俱傷。任正非曾說:“我們的各級干部真正領悟了妥協的藝術,學會了寬容,保持了開放的心態,就會真正達到灰度的境界,就能夠在正確的道路上走得更遠,走得更扎實。”
當然,任正非并不是沒有原則,他的原則性很強——方向是堅定不移的,但并不是一條直線,也許是不斷左右搖擺的曲線,在某些時段,或許還會畫一個圈,但是我們離得遠一些去看,指針始終堅定地指向前方。
在任正非看來,堅持正確的方向與妥協并不矛盾。任正非認為,只要有利于目標的實現,為什么不能妥協一下呢?如果此路不通,那就妥協一下,繞個彎,總比在原地踏步好,干嗎要一頭撞到南墻上?
如果我們充分理解任正非,就可以理解華為面對美國封殺的態度,也會理解華為未來所做的一切決定了。
未來,如果華為作出讓步,甚至“投降”,大家都不要覺得詫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