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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私有化與社區森林管理的爭論

包括森林在內的公共池塘資源具有非排他性和競爭性,因“搭便車”行為和機會主義而難以形成集體行動,容易產生公地悲劇、囚徒困境、集體行動的困境,導致公共池塘資源的退化(Ostrom,1990;奧爾森,1995)。私有化成為政府和學術界推崇的解決方案,尤以哈丁在公地悲劇研究中的觀點最為著名(Hardin,1968)。

一般而言,支持私有化的理由主要包括以下3個:(1)從效率的角度,認為私人管理者能夠承擔決策的全部收益和成本,提高個人投資的積極性,促進資源的優化配置(Demsetz,1967;Otsuka,1999;de Soto,2001;Lawry et al.,2017)。開放產權、國有產權、社區產權有可能導致很大的外部性問題,而私有產權能夠使外部性內在化,不會產生租值的耗散(張五常,2000)。一些研究也表明,向個人或家庭進行森林分權有利于鼓勵家庭投資于森林管理,促進森林保護和改善生計(Xie et al.,2016;Liu et al.,2017)。Zhang和Pearse(1997)通過對加拿大哥倫比亞州的實證研究,認為產權越明晰,土地使用者對再造林的積極性越高,管理越精細。其中的關鍵在于森林經營者擁有森林經營權的期限,期限越長則越有可能形成一個個人利益、社區利益、地區利益和國家利益綜合協調的機制。Sayer(2005)針對全球生態恢復和生物多樣性保護投資項目的研究認為,穩定和安全的林權是十分重要的。(2)從市場體系的角度,認為私有產權是良好市場交易的前提,基于私有產權的市場經濟被認為是一個更加高級和有效率的經濟體系(諾斯,2009)。(3)從賦權的角度,認為向個人賦權不僅是自由和發展的手段,也是目標。私有化為農戶開展生計活動提供了資產,使其可以進行抵押貸款或為市場提供生態系統服務(Sikor and Nguyen,2007)。

然而經驗研究表明,私有化不一定是森林的福音。對森林資源進行私有化面臨的主要問題包括:(1)高昂的產權界定成本有可能成為私有化的阻礙。私有化需要考慮森林可分性、排他性、復雜性等自然特征的限制,否則可能出現私有化成本大于收益的狀況。一旦產權界定不徹底或不安全,就有可能導致利益相關者競相攫取森林資源,引發資源退化(Anderson and Hill,1983;Libecap,2003)。(2)私有化有可能不利于弱勢群體,導致資源分配的不公平(Mwangi,2007)。私有化進程受到權力和財富分配的影響,地方精英容易主導私有化的方案,有可能會瓦解作為窮人生計基礎和保險的森林資源。(3)私人管理者的個人偏好和理性選擇有可能會產生負外部性的結果(Larson and Bromley,1990)。私有森林經營者往往出于個人和家庭的理性對森林進行砍伐,以獲取經濟收入,而不太關注森林諸如二氧化碳吸收、生物多樣性保護、景觀等方面的生態和社會價值(Tuker,1999;Sikor,2001;Gibson et al.,2002;Yin et al.,2016;Liu et al.,2017)。例如,在美國,國有森林經營較私有森林更重視野生生物保護、水土保持、休憩、教育等多方面的功能,規模越大,越注意森林多功能目標的實現(Kreutzwiser and Wright,1990)。

自20世紀80年代以來,對公共池塘資源私有化觀點最大的沖擊來自社區自主管理理論的崛起。在理論上,以奧斯特羅姆等為代表的公共池塘資源學派認為,社區內部如果能解決好制度供給、可信承諾、監督問題,就可以通過集體行動來管理好森林資源,避免公地悲劇的不利后果(Wade,1987;Ostrom,1990;Baland and Platteau,1996)。在一定的條件下,社區森林管理的績效可以等同或者優于私有化(Gibson et al.,2002;Agrawal and Chhatre,2006)。經過學者們的共同努力,社區自主管理成為公共池塘資源治理中政府和私有化之外的第三條道路(Ostrom,2010)。在實踐上,社區森林管理呈現出多樣性,合作森林管理、以社區為基礎的森林管理、社區林業、社會林業、共同林業、參與式林業等實踐層面上的概念被相繼提出,并被南亞、東南亞、非洲、拉丁美洲廣泛倡導(FAO,2016)。

經驗研究表明,社區森林管理也不是包治百病的靈丹妙藥。使用者群體自主管理森林面臨的主要問題包括:(1)需要滿足一系列現實中很難同時具備和模仿的自然、社區、規則條件才有可能帶來良好的績效,否則有可能會陷入囚徒困境、集體行動困境之中(Agrawal,2001;Blaikie,2006)。(2)社區森林管理同樣存在著精英俘獲、分配不公、沖突等問題(Bullock and Hanna,2008;Persha and Andersson,2014)。例如,Adhikari和Lovett(2006)對尼泊爾社區產權的研究發現,社區中的窮人和富人在林業管理中存在參與程度和收益的不平等。與窮人相比,社區中的富人更加積極地參加社區林業的管理,承擔了更多社區林業管理的任務和成本,但也獲得了更多收益。(3)社區為了改善生計或公共服務供給,也會進行森林采伐活動或者開墾,帶來毀林和生態環境的破壞(Tacconi,2007)。(4)社區森林管理的績效還受到城鎮化、市場化的影響(Berkes,2007;Derssler,2010)。例如,隨著收入增加和收入來源多樣化,農民參與集體行動的機會成本和群體異質性增加,參與集體行動的意愿下降(Rudel,2011;Yiwen et al.,2020)。

目前,對不同森林產權與多種森林治理目標——收入、生計、生物多樣性、生態服務等的改善——之間的關系的研究仍然有待加強。Laron和Bromley(1990)認為私有產權和公共產權在自然管理中具有相同的效果。Fernandez(2006)利用來自印度尼西亞農戶的數據,出現當加入遺產權后,社區產權和私有產權具有相同的資源利用效率,二者對森林生物多樣性和土壤退化具有相同的影響,從而證實了Laron和Bromley的理論。Gluck(2001)的研究認為,在森林資源管理中,國家對私人產權和社區產權的適當干預是它們實現多種目標的重要條件,并且相比而言,社區產權是一種更加能夠實現森林資源多種目標的產權形式。但是,這種觀點并沒有獲得普遍的認同。Yin等(1997)、喬方彬等(1998)、Zhang等(2000)對改革開放以來中國林業改革的研究發現,分權式的林地產權改革帶來了山林面積的增長,盡管這種增長因省份、林地產權不同而表現不同。Sikor(2001)對越南林地產權從國家向家庭的轉變的研究發現,產權的下移對森林面積增長作用不大,反而是農產品市場的自由化改革和農業新技術的引進降低了土地的壓力,帶來了森林面積的增長。Ostrom(2007)認為,私有產權、社區產權、國有產權與森林覆蓋率或森林可持續管理之間僅有有限的聯系,不同產權制度、國家層面的數據與森林覆蓋率的關系相對較弱,尤其是國有森林。

現實中,社區、私人管理都無法單獨解決復雜的森林治理問題。由于權屬擁有者的決策都發生在一定的自然、政治、經濟、社會、人口背景下,某種產權或治理制度安排不必然等同于森林可持續管理,其績效問題更多是一個實證問題。明晰林權是導向森林可持續經營的必要條件,但不是充分條件。需要關注傳統產權安排,重視導向合理的森林管理模式,并適應自然、社會、經濟、文化條件的變化(劉金龍,2009;He et al.,2020)。Tucker(1999)、Agrawal和Yadama(1997)的研究表明,歷史、政治和生態條件與產權安排的適當配合才能導向森林可持續經營。森林可提供多樣化的資源,而這種特性決定了傳統權屬的安排。盡管有些產權安排不符合本國和國際通行準則,但這些傳統權屬安排卻是有效的。因此,應當根據資源的特性,通過對國家、私人和公眾權屬的合理組合來實現森林資源管理的有效性,實現個人福利、公眾利益和國家目標的統一。由于社會經濟條件總是處于不斷變化中,多樣而非單一的森林經營和管理模式有助于改善整個森林治理的協調性和可塑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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