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你說得好聽，但我們怎么知道你不會轉眼把我們給賣了？”塞維卡神色冷淡地質問，明顯不太喜歡這個裝腔作勢的女人。“你不會一天到晚戴著個面罩吧？”

烈娜塔有些意外地挑起眉頭，像是考慮了片刻，然后不緊不慢地說：

“如果你很在意這個，摘下來倒也無妨。我幼時臉上受過傷，容貌不太好看，倘若你不介意的話……”

說著便緩緩伸手，似要摘下面罩。

塞維卡一聽是這個緣故，頗感過意不去，急忙解釋道：

“我對你的長相倒沒什么興趣，我是怕你會出賣我們……”

她的后半截話卡在喉嚨里，因為烈娜塔已經取下了面罩，她的長相雖算不上標準意義上的美人，但光滑的肌膚上并沒有顯露出任何傷痕。

說好的受過傷呢？

塞維卡一臉錯愕地瞪著她，烈娜塔勾起嘴角，仿佛覺得她的反應很有趣似的，情不自禁地笑了起來。

“不好意思，和你開個玩笑。”烈娜塔收起笑容，“你的顧慮是對的，倘若換成我是你們，也不會輕易相信一個來路不明的人，因為我對你們說的任何話都可能是謊言。做生意也不能太講誠信，畢竟這里是祖安。”

塞維卡冷哼了一聲，感覺受到了戲弄，氣得一言不發，不經意間瞄了一眼潘的神色，發現他好像對烈娜塔印象不錯，正露出一副認真聆聽的模樣，可塞維卡無論如何也不認為這個做作的女人值得信賴。

商人普遍唯利是圖，烈娜塔看起來尤其精明，如果輕易相信她，指不定哪天被賣了還幫她數錢。

在塞維卡看來，烈娜塔是個比希爾科還要危險的家伙，這個女人的野心深藏不漏。

她想找個機會提醒潘，擔心這個心思單純的小子會受她言語蠱惑，苦于找不到開口的機會。

“如果我們彼此合作的話，你能提供什么好處呢？”潘不喜歡繞彎子，遂單刀直入地問。

烈娜塔笑了：“情報。盡我所能地提供一切情報。”

“你的情報，似乎不像你以為的那么有價值。”潘的視線略微下移，落在她適才遞出的紙條上。

烈娜塔饒有興致地望著他的眼睛，然后微微頷首，像是表示同意似的：

“的確，這倒是我疏忽了。”接著像是在仔細思索著什么，好一會兒沒再開口。

塞維卡趁機插話道：“如果你只是個情報販子，即便真有重要的情報，倘若我們支付不起錢呢？你會不會轉手賣給其他人？”

“哦，這個倒不必擔心。”烈娜塔微微一笑，“我的確想賺錢，但我更喜歡長遠的投資，短期利益即便能高興一時，終究無法長久。所以，提供給你們的情報都是免費的，若有我能幫忙的地方，我也絕不會推辭。”

塞維卡和潘對視了一眼，暗自交換了意見，這件事當然還是由潘拍板做主。

“這樣吧，我的確需要你幫點忙。”潘說，“我打算召集祖安全部的幫派頭目、煉金男爵等等，大家一起坐下來談一談。這事你能搞定嗎？”

“這聽起來可不容易。”烈娜塔神秘一笑，“但是我可以試試，安排在明晚這個時候怎么樣？”

潘也笑了：“沒問題。”

“若沒有其他事，那我先走了。”烈娜塔干脆利落地站起身，對塞維卡和潘微笑著欠身示意，“期待下次的再會。”說完便邁著一如既往的輕盈步伐離開了。

等那位女士走出了酒館，塞維卡忍不住蹙起眉頭，盯著潘說：

“你真的相信那個女人？”

“明晚自會見分曉。倘若她真的有掌控祖安各幫派的能力，那么暫時與她合作也無傷大雅。”

塞維卡沉吟片刻，也覺得為今之計，只能如此了。

“我去準備一下。”塞維卡起身朝空空的柜臺處瞥了一眼，小聲說了一句：“這個破酒館恐怕要重新熱鬧起來了。”

時間過得飛快，轉眼到了次日傍晚。

事實證明，也許和祖安的某些群體打交道，生意人的確更有一套，雖然不清楚烈娜塔究竟施展了什么手段，但范德爾酒館今晚人員爆滿。

在正主沒來之前，店里新添置的酒水食物免費供大伙享用。免費的便宜不占是傻瓜，祖安人可不懂得斯文客氣，一時喧聲不斷。

直到幾個身影出現在酒館門口，大伙們一齊噤聲，紛紛轉頭望去。

塞維卡暗自驚異，沒想到身邊的烈娜塔年紀輕輕，竟有這般威望與手段，只是簡簡單單地往門口一站，酒館里魚龍混雜的諸位頭目便一齊保持安靜，能夠有這么大的面子，著實令人開了眼界。

“二位，我們到里面說話吧。”烈娜塔環顧在場眾人，然后望向身邊的潘和塞維卡，恭敬地引手相邀。

潘和塞維卡默默地交換著眼色，都在思忖烈娜塔究竟許了這些人什么好處。

隨后，眾人齊坐一堂，一些資格不夠的幫派下屬被安排到酒館外站崗望風。

潘明顯感覺到酒館里不少人在盯著他，眼神有些奇怪，似是畏懼，又似含挑釁，而且，不少人都在打量著他背后的劍。

莫非短短幾日，我已經兇名在外了？潘暗自納罕。

會議上，主要由烈娜塔和塞維卡開口，一開始當然處處試探，話題也比較謹慎，其他勢力較大的頭目們也陸續發言，表明各自的訴求。

追根究底，塞維卡和潘并不指望這些人正面反抗上城，只要別在背后使絆子就行。假如能團結一心自然更好，但誰也知道這很不切實際。

潘聽著幾句便覺著無聊，因而在一旁閉目假寐，當個透明人。

隨著談話深入，其他頭目們逐漸耐不住性子，暴露出了真實想法。

“嗨，要我說，上城那幫人在追緝金克斯，咱們把那個小妞交出去，和上層交換一些利益不是更好嗎？比如日之門的關稅啥的。”一個幫派頭目奸笑著說道。

塞維卡當即怒目而視，重重地拍了下桌子：“你再說一遍！”

那頭目嚇了一跳，目光閃爍，不敢看塞維卡，卻帶著央求的目光看著對面的烈娜塔。

這時，潘忽然睜開了眼睛，漠然地瞥了那頭目一眼，然后也將視線落在烈娜塔臉上。

酒館里霎時鴉雀無聲，隨后由烈娜塔率先打破了沉默，對那個出言不遜的頭目冷聲說道：

“你可以離開了。”

那頭目神色不忿，似乎還想爭辯幾句，可看到沒人為他說話，自己勢單力孤，只能訕訕起身。

他剛走出幾步，忽然有人在身后叫停。

一時間，大伙都把目光轉向突然開口的潘。

有少數頭目消息靈通，聽說過他。但在座的人絕大多數都是第一次見到他本人，只聽說他帶著一柄怪異的邪劍，身手十分了得。

潘緩緩起身，對著眾人開口道：“不論大家今晚為何而來，我都希望大家珍惜這個機會。據我所知，自希爾科死后，走私微光的業務遭到皮城議會嚴格禁止，很多底城兄弟們因此連飯都吃不上。看到很多人陷入山窮水盡的地步，很難不令人感到同情。”

說著，他緩緩走到那名出言不遜的頭目跟前，盯著他的眼睛，沉聲說道：

“對底城而言，我只是初來乍到，對很多事情都一無所知，也不能深刻理解。但我認為，面對眼下的困境，唯一挺過難關的方法，便是所有人團結一心，齊心協力。你認為呢？”

說到最后一句話時，他抬起右手輕輕放到了那人肩上。

那頭目霎時冷汗直冒，遍體生寒，只覺肩膀處仿佛壓著一座泰山，卻又動彈不得，似連周身血液都已凝固。

“對……”那頭目戰戰兢兢地勉力開口，斷斷續續地說，“你說得對，大伙……應該團結一心。”

“很好，看來你想通了。”潘笑著收回手，“那么下次這樣不利于團結的話，你可不許再說了。”

那頭目如釋重負地吐了口氣，擠出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唯唯諾諾地點頭，只有他明白眼前的清瘦少年究竟有多么恐怖。

潘示意請他坐回位子上。

那人不敢不從，就在這時，仍在好奇打量著潘的酒館眾人突然見他臉色一變。

潘似乎感覺到了什么，大步轉身，閃出了酒館。

正在眾人愕然不解之時，陡然聽到遠處傳來一陣悶雷般的巨響，頓時色變。

“怎么回事？”

“是爆炸！”

“不對，是地震。”

眾人各說紛紜，都坐不住了，急忙奔去外面。

塞維卡起身之際，看出烈娜塔的神色不太對勁，但她無暇多想，剛出酒館，便看到潘的身影最后消失在蒼茫的夜色中。原先守在酒館外的幫派成員們瞠目結舌，甚至沒看清是什么人飛了出去。

“究竟發生了什么？”所有人都在疑惑這個問題。

人群中忽然響起一個聲音：“還愣著干什么？礦坑出事了，速去救援！”

眾人發現是烈娜塔下達了命令，不少人神色劇變，霎時吆五喝六，指揮著手下們立刻趕去爆炸傳來的地點。

“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塞維卡快步上前，攔住了烈娜塔。

“現在沒空向你解釋。”烈娜塔神色冷峻，“救援要緊，不是嗎？”

塞維卡哼了一聲，死死盯了她一眼，沒再說什么，也跟著人群向遠處快速跑去。

此次爆炸的地點位于一處祖安底層的礦坑，爆炸強度相當罕見，也的確和烈娜塔脫不開干系。

不過，這是一場沒人希望發生的意外。

上城議會破壞了生產微光的工廠，阻斷了其走私途徑，相當于斷了很多底城幫派的飯碗。希爾科去世后，原先和他利益綁在一塊的許多人就像是無頭蒼蠅，眼看著便要活不下去，在這關鍵時刻，是烈娜塔暗中運作，秘密接觸這些人，通過為他們另謀出路取得了諸多幫派的信任。

烈娜塔給他們指出的生路便是開采地下礦坑，相當于讓很多人干回了老本行。

雖然收益肯定和走私微光相差甚遠，但好歹能混一口飯吃。而那些礦坑早就提前被烈娜塔收購，成為她暗中掌控的產業。

眼下，其中一處礦坑不知何故發生了爆炸，對烈娜塔來說絕對是始料未及的噩耗，所以她在聽到動靜的時候才會變了臉色。

兩旁的景色在飛速倒退，轉眼間，爆炸處已經遙遙在望，潘猛然駐足，只見前方大地深陷，坍塌范圍還在不斷擴張，頃刻間已蔓延數百米，地下深處悶雷陣陣，轟然作響，聲勢可怖。

就在這時，他的視線中忽然捕捉到一抹綠色閃電。

讓人驚異的是，那綠色電光中赫然有一個嬌小的人影，閃電包裹著一個骨瘦嶙峋的半大孩子，一路從坍陷的深坑底部沿著峭壁沖了上來。

將那個瘦弱的孩子送到安全處，周身環繞著綠色閃電的人顯露出真面目，赫然是一個綠色頭發的妙齡少女。

那綠發少女帶著驚異的表情向潘投來一瞥，似乎驚訝于他古怪的打扮，但是一瞥之后，察覺到他并無危險，立刻收回目光，馬不停蹄地繼續往深坑跑去，健步如飛，即便在懸崖峭壁上依舊如履平地。

潘還是第一次見識到祖安有這等奇人，或者說，天賦異稟的少女，竟能如施展魔法一般掌控閃電。

很明顯，那個少女在爭分奪秒地救人，相對之下，潘覺得自己的猶豫好像有些不合時宜。

他仔細觀望著下方坍塌程度的變化，不由為綠發少女的奮不顧身感到錯愕，即便她擁有超凡的特殊能力，貿然下去也相當兇險，完全稱得上是舍己為人。

潘打算助她一臂之力，但他也是首次遇到這種情況，這時，天上忽然劃過幾道炫光，那是飛行物的尾焰。

看到那些腳踏飛行滑板急速趕來的身影，潘想起曾聽塞維卡介紹過底城的勢力之一——野火幫。

野火幫的人一向特立獨行，今晚并沒有出現在酒館，其成員的特征便是行動時佩戴面具和飛行滑板。

“看吧，人家滑板都比你有用。”潘忽然做出了一個怪異的舉動，自背后拔出飲血劍，然后對著劍身喃喃自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