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不能告訴我，你們昨晚究竟發生了什么？”塞維卡把潘拽到一邊，示意了一下埋首工作臺的金克斯，面帶無奈地輕聲問道，“她怎么變成了聾子？”

潘順著她的目光看向金克斯的背影，她正在制作自己的新機槍，自昨晚回來后便沒停過。潘沒說什么，把塞維卡帶到外面，然后把門輕輕帶上。

“我帶你去一個地方，邊走邊說吧。”

“她沒事吧？”塞維卡感到事情不尋常，心里愈發擔憂。

“她只是想找一件事情讓自己冷靜下來，我們現在不要去打擾她為妙。”

塞維卡聞言嘆了口氣，兩人很快來到了一處臟亂的廢墟，看到被鐵鏈綁在墻上的兩個身影，塞維卡滿臉驚訝，忍不住問道：

“她們怎么會在這里？”

潘聳了聳肩，簡單說了下昨晚的情況。

那兩個被鎖鏈捆住手腳的人正是凱特琳和蔚，此處人跡罕至，不必擔心受人打擾。

昨晚金克斯什么也沒交待便先走了，這兩個人只能交由潘來處置，他原打算直接放走二人，可又覺得她們應該還能派上用場，便暫時尋了個地方關押起來。

“如果我沒看錯，那是凱特琳·吉拉曼恩，你就這么給人家綁起來了？”

“吉拉曼恩？這么說，她的家族應該很有錢吧？”潘若無其事地問。

塞維卡的嘴角抽搐了一下，簡直不知說什么才好。

“有錢，當然是很有錢的，你在想什么？”

“把她放回去之前，不如換點贖金。”

塞維卡皺起眉頭，雖然覺得此舉有些不妥，但一時又想不到更好的主意。

綁架勒索贖金，如果真這么做無異于撕破臉皮，徹底得罪凱特琳背后的家族，皮城議會也不可能坐視不理，可謂牽一發而動全身。

如果底城做好了沖突加劇的準備，那自然另當別論，可現在的底城尚未團結一心，坦白說，更像一群烏合之眾。在這種情況下，凱特琳的身份無疑是個燙手山芋，倘若處置不當，勢必后患無窮。

“如果上城議會發現我們綁架了凱特琳，肯定不會善罷甘休。”塞維卡煩躁地揉了揉腦袋，“也說不定會派遣大軍，直接開戰，我們還是做好最壞打算吧。”

和她的憂心忡忡不同，潘的心態倒是依舊樂觀，他已經對自身的實力有了清晰的認知，這便是最大的底氣。

“若真到了最緊張的時候，我們可以用凱特琳作為籌碼，要挾對方談判。”潘建議道。

如此一來，凱特琳就更加不能輕易放走了。塞維卡點了點頭，朝室內陰影處兩個可憐的家伙瞥了一眼，表示自己會小心看好她們。

“不過，你打算把她們一直關在這里嗎？”塞維卡露出不加掩飾的嫌棄，這個監禁的地方實在過分簡陋，而且并不安全。

“只能先委屈她們一下了。”潘表示愛莫能助，“還是說，你有更好的主意？”

“明白了，我會盡快找一個合適的關押場所。”

“好，那就交給你了。”

潘微微一笑，他等的就是這句話。交給塞維卡來處理他是完全放心的。

無論如何，雙城之間的沖突愈演愈烈，作為弱勢的一方，底城必須未雨綢繆，隨時準備應對最糟糕的局面。

凱特琳也許會成為一個催化劑，無論是導向和平，還是燃起戰火，接下來的每一步棋都不能走錯。他不希望傷及無辜的平民。

緊接著，潘在回去的路上陷入了沉思，此前，海克斯水晶的異常波動究竟代表著什么，讓他格外在意。

他有預感，決定雙城實力的最終關鍵還是要落在海克斯符文身上。如果沒有了海克斯武器，凱特琳和蔚的戰力將會大打折扣，任何時候，削弱敵人的實力都是最佳策略。

金克斯廢寢忘食地沉浸在工作中，一連幾天都沒合眼，食物和水放在她手邊，卻連瞅都不瞅，看架勢仿佛鐵了心想把自己累死。

塞維卡見狀不住搖頭默嘆，然后拍拍潘的肩膀，示意讓他去勸一勸。

話雖如此，但無論潘說什么，金克斯都毫不理會，顯然之前險些誤殺蔚一事令她耿耿于懷，借助絕食的方式來懲罰自己。

干脆把她打暈過去，至少能休息一下。潘很快便收起了這個念頭，想到金克斯醒來后跟他秋后算賬，一定不會給他好臉色看，當然，他更怕金克斯醒來后無動于衷，那樣反倒更可怕。

他一時無計可施，決定先去探望一下凱特琳二人。

塞維卡給她們找了個比較人道的關押場所，雖然限制了人身自由，但飲食衛生還算過關。

“這里原先是希爾科的地盤，目前只有我和金克斯知道這個地方。”塞維卡一邊帶路，一邊向他介紹。

他們沿著一條隱秘入口往地下走了十多分鐘，來到一處空曠的廢棄深坑。光線幽暗，蜿蜒流淌的地下水泛起古怪的淡綠熒光，似是受到毒氣污染的水底浮游生物產生了不為人知的異變。

上城的經濟發展有多快，那么底城的環境污染便有多快。上面在歲月靜好，下面在負重前行，潘已然認識到此點，但實際親眼看到帶來的沖擊還是令他感到唏噓。

他知道不是每一個皮城人都是生性涼薄，自私自利，更多的人只是單純的無知，受到了權勢的蒙蔽。

造成如今的局面，也許終究要歸結于人性中的貪婪。

“到了。”塞維卡伸手指向前方的石屋。

她取出帶來的鑰匙，上前打開了石屋陳舊的厚重金屬門，里面僅有的照明只是一根即將燃盡的蠟燭。

凱特琳瑟縮著身子，抱緊膝蓋坐在墻角，蔚倒是被綁了起來，兩個人顯得無精打采。

聽到牢門開啟的聲音，屋里的二人都沒什么特別的反應，帶著一副心事重重的凝重表情，垂頭不語。

塞維卡將提來的食盒放到一邊的桌子上，然后默默地退到一邊。

“給她解開吧，塞維卡。”潘忽然說道。

聽聞此言，被囚禁的二人終于有了反應。塞維卡二話不說，找出身上的鑰匙給蔚松綁。

蔚在上城的靜水監獄待了好幾年，承受能力自然強得多，凱特琳卻是平生第一次吃這么大苦頭，心里當然絕不好受，她望向潘的目光里帶著赤裸裸的恨意，還有更為強烈的恐懼。

他究竟要如何處置自己？這個念頭猶如達摩克利斯之劍，懸在二人頭頂，令人寢食難安，這是遠比深陷牢獄更令人難以忍受的酷刑折磨。

潘隨意打量了她們一眼，然后朝塞維卡示意，兩人隨即退了出去。眼看厚重的牢門即將再次鎖上，蔚猛地沖上前撐住鐵門，不讓它關閉。

“你們給我回來！”

塞維卡看了潘一眼，見他并無其他表示，當即使勁按住鐵門，強行將門鎖了起來。

聽到蔚在里面拼命砸門，完全不顧雙拳已經鮮血淋漓，緊接著傳來凱特琳過來勸她住手的聲音。

“省省力氣吧，蔚，你知道這樣是沒有意義的。”塞維卡抬起機械臂，隔著鐵門輕敲了兩下。

里面突然安靜下來，隨后傳來一聲蔚的怒吼，像是一只不甘認命的困獸。

已經準備離開的潘忽然止步：“等你們決定投降的時候，我會放你們出去。”

說完這句話后，他和塞維卡相繼離開此處。

兩姐妹的固執如出一轍，都不是省油的燈。

這時，他腦中靈光一閃，想到了一個勸服金克斯的方法，心想不妨一試。

在此之前，他先拜托塞維卡去購買一些特別的東西，提前做好準備。

如果計劃失敗，定然會惹金克斯生氣，但眼看著少女繼續傷害自己的身體，他又不能無動于衷，只能暫且豁出去了。

直到夜幕降臨，兩人終于將準備工作完成。

“辛苦了，塞維卡，剩下的事交給我，你去休息吧。”

塞維卡求之不得，她奔波了一天，的確累得不輕。

潘打開手中的布袋，從里面取出一個小瓶子，撥開瓶塞，嗅到一股令人昏昏欲睡的無色氣體，確認無誤后，他趕緊塞了回去。

這是強效的迷藥，尋常人只需聞一下，便會像死豬一樣睡上一整天。

潘搖了搖頭，緩了幾秒，等不適感退去，心想塞維卡還真是努力過頭了，這玩意藥力不俗，用來迷倒大象都綽綽有余。

接下來，他需要用一些強硬的手段，讓金克斯先沉沉地睡一覺。

一開始，計劃非常順利，他進屋后，看到金克斯仍在桌前埋頭工作，對他的到來毫無所覺，仿佛將外界的一切都視作空氣。

她肯定做夢也想不到潘會出此下策。

幾個時辰后，當金克斯悠悠醒轉，只覺渾身乏力，一方面是藥效未退，另一方面也是她這幾天滴水未進，餓得不行，體力早就透支了。

比起身體上的疲乏，她第一眼看到的是繁星閃爍的星空，有那么幾秒鐘，她以為在做夢，身如浮萍，隨波起伏，宛如置身于一葉孤舟，飄浮在浩瀚無垠的海面。

但緊接著，金克斯陡然瞪大眼睛，意識到眼下并非夢境，她的確身在一艘小船上，漆黑的海面波浪起伏，頭頂是星空，船頭坐著一個熟悉的背影，手中拿著一根釣魚竿，專注地盯著海面。

金克斯皺起眉頭，半坐起身，這才發現身上蓋著一件黑斗篷，倒是挺暖和的。

“你醒了？”潘瞅準時機，成功釣上來一條十來斤的大魚，回頭便注意到少女已然蘇醒。

金克斯瞇起眼睛，神色不悅地盯著他。

“你對我做了什么？”

少女猜到自己不會無故暈倒，更不會轉眼出現在陌生的海面，潘趕緊笑著打了個哈哈，硬著頭皮說道：

“你這幾日滴水未進，我去找你時，發現你暈倒了……”

“你的意思是說，我自己餓暈了？”金克斯說著便欲掏槍，但是摸了個空，眼神愈發冰冷。潘可以肯定，若不是提前解除她的武器，自己絕對要挨槍子。

“好吧，是我把你弄暈，帶到這里來的。”眼看氣氛太過緊張，他選擇坦白從寬，“這里是離祖安最近的一處海峽，我們已經離海岸很遠了，即便掉頭把船開回去也需要一個時辰。所以，咱們不妨靜下心來欣賞一下美麗的星空，順便嘗嘗烤魚。”

他微笑著捧起手中的大魚，但是金克斯不屑一顧地霍然起身，望向根本看不見的遙遠海岸，臉上陰晴不定，似乎仍在氣頭上。

她忽然二話不說，徑自躍入海中。

潘嚇了一跳，剛想伸手已來不及，隨手把魚扔進船艙，脫下靴子，也跟著跳了下去。

他的動作即便在水中依舊靈活，很快便發現了金克斯的蹤跡，這個逞強的丫頭根本不會游泳，在水中盲目撲騰。

潘上前抓住她的手，試圖帶她上去，金克斯總算在海底抓到了機會，拼命朝他拳打腳踢。

潘哭笑不得，說不定她一早就是抱著這個打算，知道在岸上打不過他，只能跳到水底發泄怒火。

無奈之下，潘只能結結實實地挨了幾下不痛不癢的拳頭，然后趁著她一口氣憋不住的時候，強行拽著她浮上水面。

“還在生氣？”潘小心翼翼地問道。

金克斯一手抓住船板，勉力在水中維持平衡，渾身濕漉漉的，似乎仍不愿搭理他。

潘輕輕劃水，繞著她游了一圈，忽然想到了一個點子，笑著提議道：

“讓我教你游泳怎么樣？”

金克斯依舊不吭聲，也不想正眼看他，直到身后好半天沒動靜，她用余光掃了一眼，發現潘已經不見了。

她皺起眉頭，忽覺水底有什么東西觸到她的腳心，滑溜溜的，將她嚇了一跳。

起初她以為是魚，轉而想到可能是潘的惡作劇，氣得她猛力朝水下踹去，不料卻踢了個空。

一個矯健的身影宛如游魚一般躍出水面，金克斯面露驚愕，待發現潘的手中抓著兩只鞋子，正是自己的，登時氣得火冒三丈。

“來抓我啊。”潘隨手將鞋子甩到船上，臉上露出幸災樂禍的笑容。

“你死定了！”金克斯宛如發狂的小野貓，不管不顧地向他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