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自從新政策出來后……再……再也要不到飯了……兄弟們。”
一個胡子拉碴、裹著好幾層破爛衣服的男人坐在路旁,哆哆嗦嗦地對著身旁的難民們訴苦:
“我真的……真的不知道為什么,以前在教堂還能領到免費的粥,現在卻要搞那什么弱智的餐前禮,我……我真他媽想……想把那個蓋爾諾神父的腦袋卸下來,我真他媽想!”
身畔的難民沉默地聽著,不敢答話,只用同情的眼光回應他。
辱罵神父這種事情,審判庭的裁判官們通常都不會追究,但倘若真要管,完全可以說他剛才是在褻瀆神靈。
男人完全不顧旁人異樣的目光,接著絮絮叨叨地開口道:
“真的,那個蓋爾諾真是畜生!我一大早就去了教堂,然后唱完了圣歌,跪完了圣像,然后就他媽跳了兩個半小時的弱智舞,我他媽都以為我拿到粥了,結果那個混賬說我漏了擁抱的環節,不讓我吃,還讓那幫弱智士兵把我趕走!”
難民們趕忙轉過頭去,因為男人口中的士兵就在街角,就在不遠處注視著他們。
一個月前,那些士兵們跟隨著運糧隊到來,從此就負責監督布施,確保他們得到救濟前已經嚴格地舉行了餐前禮。
士兵們手里的草叉可不是擺設,導致眾人都對此敢怒不敢言。但在這些天來,每一個人都記住了第三遍圣歌中的那個名字:溫布頓·布郎森,餐前禮的設計者。
這位溫布頓大主教的聲名之廣,已經到了科克的狗聽見都要吼兩聲的地步。
男人說完以后,發現沒有人回應他,于是悲哀地站起了身子:
“唉……可是我還得去教堂,不然就沒有飯吃,好多人在跳舞的時候都昏過去了,也不知道我這次能不能堅持得住……我們這些人就像是路邊的野草,風吹一下就倒……”
狂風夾雜雪花向他刺來,男人連忙將身體傾斜,艱難地維持住自己的身形。可在這陣風吹完后,他控制不住,雙膝一軟就跪在了雪里。
他勉強站了起來,接著向教堂走去。
“哦……恩仁,你就是個混蛋,你這地獄里來的惡魔,你只會騙我們,你不配…………保佑我吧,恩仁。”
原諒我吧。男人無意識地走著,教堂就在前面了。
看到那扇象征著希望與救贖的大門緊緊關閉時,他這才想起來什么,在路邊停下了。
教堂在風大的時候是不開門的。
可我真的要堅持不住了。
他沒有力氣去叩開那扇大門,只能無助地蜷縮在路邊,靜靜迎接自己的命運。
就在男人的意識要陷入模糊時,一碗溫熱的液體突然湊到他嘴邊,他顧不得燙,連忙啜飲了幾口,然后吞吃下去。
“這里還有一個,也帶他走。”
男人的肩膀被人架了起來,在他模糊不清的感知中,自己逐漸遠離了冰冷的教堂,來到了溫暖的地方。
這里真的很暖。男人很快就蘇醒了過來,他睜開眼睛,看到篝火、士兵和他們圍著的一口大鍋,難民們正排著隊,從鍋旁領取食物。
這里明顯不是教堂。男人還來不及思考,一個士兵就注意到了他的蘇醒,他走了過來,帶著憐憫的眼神遞給男人一碗粥后,在他的身邊坐了下來:
“我們發現你的時候,你都快死了,真的。”
我也知道我快死了。男人沒有答話,大口地咽著,在享用完這場來之不易的盛宴后,他舔了舔,對著身畔的士兵發問道:
“這里是哪里?以后也會放粥嗎?”
士兵搖了搖頭,小聲說道:
“不是……這只是臨時的救濟,是我們的領主,亞諾·施特勞斯,科克伯爵,實在看不下去教會的所作所為,自掏腰包把糧食運來的,他的錢很少,這種救濟也只有這么一次。”
男人嘆了口氣,他復而想到了什么,有些詫異地問道:
“我聽說,那些監督餐前禮實施的士兵也是伯爵派來的?”
士兵點了點頭,但很快就解釋道:
“沒錯,但伯爵只是命令他們協助教會的布施,估計他自己也沒有想到教會會這樣做……但伯爵現在知道了,據說他親自跟那個混賬溫布頓吵了一架,準備撤走他自己的士兵。”
男人眼前一亮,連忙問道:
“那是不是以后就不用施餐前禮了?”
士兵搖了搖頭:
“不是,餐前禮是教會要求的,伯爵無權取消,但以后不會有士兵來監督了。”
男人的眼眸發亮,士兵則從他的旁邊站了起來,拍了拍身上的灰:
“我們也要走了,說實話,我也看不下去那個混賬大主教的所作所為,愿他下地獄。”
隨著最后一勺粥打進碗里。那些原本在大鍋邊維持秩序的士兵們讓開了,他們聚在一起商量了些什么,然后陸陸續續地離開。
房間里只剩下難民們,和他們中間那團溫暖的篝火。
就在男人想湊上前去時,難民中有人站起來了。
他胡子拉碴,穿著破舊的長袍,慢慢踱步到篝火旁邊,轉身注視著眾人。
就在這群一無所有的人中,他開口了:
“各位,我想你們都清楚了,我們仁慈的領主,亞諾·施特勞斯是被教會利用了,而他現在已經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撤走了教堂里維持秩序的士兵。”
“現在,你們告訴我,教會擁有那么多的糧食,卻一粒都不舍得分給我們,他們要干什么?那種從未見過的餐前禮,有沒有可能是一種惡魔的儀式呢?”
難民們竊竊私語,在此起彼伏的咒罵聲中,他們卸下了一切偽裝。
他們肆意表達著對蓋爾諾神父、溫布頓主教、乃至于教會的憤怒,這在以前都是完全不敢想象的事情。
演講者的語氣也愈發地急促,愈發地激動:
“諸位,就在我們的身邊,教堂里面的人究竟是恩仁的使者,還是魔鬼的化身?諸位,你們清楚嗎?”
難民們的聲音愈來愈大,從最開始的涓涓細流到波濤洶涌的浪潮。
眼見場面即將失去控制,演講者轉身從身畔的篝火中抽出一根柴薪,顫抖地舉在手里喊道:
“諸位!那個惡魔!那個蓋爾諾!他就在教堂里,就在教堂里!他在干什么不得而知……不得而知!但是現在,走吧,走吧!我們去會會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