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絕不能坐視不理。”沈如織當機立斷，“這批貨物不僅價值不菲，更是我們同盟打開西北市場的重要一步，若是任由他們侵吞，不僅同盟損失慘重，信譽受損，更會助長他們的囂張氣焰，日后商路將更加艱難。江大哥，你立刻派得力人手，一方面設法安撫和醫治受傷的伙計與鏢師，另一方面，嘗試與靈州當地的商會或一些尚有良知的官員取得聯系，看能否通過懷柔手段，或者付出一些贖金，先將人和貨物贖回。”

江山行面露難色：“我明白。只是，李懷光此人貪得無厭，又手握兵權，恐怕尋常手段難以奏效。我已派人打探過，他開出的‘贖金’，幾乎是那批貨物價值的三倍，這分明就是獅子大開口，明搶！”

沈如織沉吟片刻，纖細的手指無意識地在桌案上輕輕敲擊著，清冷的眸中閃爍著思索的光芒：“我知道此事實非易事，絕不能讓他們輕易得逞。但我們也不能硬碰硬。除了明面上的交涉，我們還需要從其他方面尋找突破口。例如，朔方節度使治下民怨沸騰，其內部也未必是鐵板一塊，將士們的糧餉是否充足？他橫征暴斂所得的財物去向何處？再者，朝廷對地方節度使的跋扈，也絕不會毫無察覺。我們或許可以……”

她正凝神思忖著對策，小桃忽然從外面進來稟報，神色略帶幾分古怪：“小姐，信國公府的李二公子派人送來了拜帖，說是有要事與小姐相商，已在前廳等候。”

李墨軒？他此時前來，所為何事？莫非……也與靈州之事有關？沈如織心中念頭急轉，對江山行道：“江大哥，你先按我說的去辦，務必穩住局面，切勿輕舉妄動。若有任何進展，立刻回報。我去會會這位李二公子，看看他葫蘆里賣的什么藥。”

前廳之內，李墨軒依舊是一襲儒雅的青衫，只是眉宇間比往日多了幾分不易察覺的凝重與憂思。見沈如織進來，他起身拱手道：“錦瑟姑娘，墨軒冒昧打擾，實乃有一事相詢，亦或……是想向姑娘求證一二，不知可否方便？”

沈如織請他落座，親自為他奉上清茶，淡笑道：“李公子客氣了。公子請講，錦瑟洗耳恭聽。”

李墨軒接過茶杯，輕呷一口，目光沉靜地看著沈如織，開門見山道：“姑娘可知，近日京中盛傳，朔方節度使李懷光在靈州擅自扣押過往商旅貨物，私吞賦稅，擴充軍備，隱有不臣之心？”

沈如織心中一動，面上卻不動聲色，只微微頷首：“略有耳聞。此事于我等商賈而言，確是切膚之痛，商路受阻，貨物難行，苦不堪言。”

李墨軒點了點頭，繼續道：“家父信國公與幾位朝中重臣，對此事亦是憂心忡忡。他們擔心李懷光此舉，若不加以遏制，恐會引發邊疆連鎖反應，動搖國本。只是，李懷光久鎮朔方，黨羽眾多，且……朝中亦有勢力為其遮掩，若無確鑿罪證，以及萬全之策，輕易動他，反而會打草驚蛇，甚至激起兵變。”他頓了頓，話鋒一轉，目光炯炯地看著沈如織，“墨軒聽聞，姑娘的‘江南茶布同盟’，商路廣闊，遍及大江南北，與各地商會皆有往來，消息靈通。不知姑娘手中，可有關于靈州當地商路受阻的詳細情形、百姓受盤剝的苦楚，乃至……李懷光私自募兵、囤積糧草、私通外寇的具體實情或人證物證？”

他這話，看似是在向沈如織打探消息，實則卻像是在試探沈如織的立場和她所掌握的情報能力，甚至……是在暗示某種合作的可能。

沈如織心中雪亮。李墨軒此來，絕非偶然。信國公府作為朝中舉足輕重的力量，必然也在密切關注著地方藩鎮的動向。他們或許是想通過自己這個“背景神秘”、在商界和文人圈都已嶄露頭角的“錦瑟”，來獲取一些他們不便直接出面調查的“民間證據”，作為日后在朝堂上彈劾李懷光的利器。

這既是一個巨大的機會，也是一個異常兇險的考驗。若能通過此事與信國公府建立某種程度的合作關系，對她日后在京城行事，乃至為柳家翻案，都可能大有裨益。但同時，她也必須小心謹慎，不能過早暴露自己的真實意圖和全部底牌，更不能讓自己成為信國公府與其他勢力博弈的棋子。

她沉吟片刻，緩緩開口，聲音清冷而堅定：“不瞞李公子，錦瑟的同盟確有一批重要貨物在靈州被李懷光無理扣押，損失慘重，對此獠的惡行亦是深惡痛絕。我等商人，本分經營，只求商路太平，貨暢其流。若李公子和信國公當真有心整肅邊疆，還天下商旅一個公道，錦瑟自當義不容辭，愿傾盡所能，聯絡江南及沿途各處受其盤剝的商會和百姓，共同搜集李懷光魚肉鄉里、禍亂邊陲的罪證，以助朝廷明斷，還朗朗乾坤。”

她沒有直接回答李墨軒的問題，而是巧妙地將皮球踢了回去，將自己擺在了“受害者”和“為民請命、協助朝廷”的位置上，既表明了態度，又保留了主動權，更暗示了自己擁有整合地方商會和民意的能力。

李墨軒聞言，眼中閃過一絲毫不掩飾的贊賞與驚異。他知道，這位“錦瑟”姑娘，果然非池中之物。她不僅才華橫溢，這份臨事不亂的智慧與滴水不漏的應對，也著實令人欽佩。

他微微一笑，聲音中多了幾分真誠：“姑娘高義，深明大義，墨軒佩服。若姑娘真能提供李懷光確鑿之罪證，墨軒定當稟明家父，聯合朝中正義之士，設法在朝堂之上，為江南商旅和邊地百姓討一個公道。只是，此事關系重大，牽一發而動全身，姑娘行事，務必萬分小心，切莫打草驚蛇，反遭其害。”

沈如織點頭道：“公子放心，錦瑟明白其中利害。此事，我會與江山行江大哥仔細商議，謀定而后動。”她適時地提到了江山行，也是在暗示自己并非孤身一人，背后亦有不容小覷的勢力支持。

兩人又就當前商路安全、地方保護主義的弊端以及藩鎮割據可能引發的叛亂風險等問題，進行了一番深入的探討。沈如織憑借兩世的見識和對歷史走向的模糊記憶，提出的一些觀點，竟也讓李墨軒刮目相看，暗自稱奇，對她的評價又高了幾分。

送走李墨軒后，沈如織立刻找來江山行，將方才與李墨軒的談話內容以及自己的判斷和初步計劃告知了他。

江山行聽完，撫掌道：“妙啊！如織姑娘，你這一招‘借力打力’，將信國公府也拉入局中，確是高明！有他們在朝堂上牽制，我們搜集證據、甚至策反李懷光內部的行動，便多了一層保障。”

沈如織卻搖了搖頭，神色凝重：“事情恐怕沒有那么簡單。李墨軒此人，城府極深，他今日前來，未必沒有試探我虛實之意。信國公府與太子之間關系微妙，他們是否真心想扳倒與太子可能有牽連的李懷光，尚在兩可之間。我們絕不能將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他們身上，更要防備他們將我們當做馬前卒。”

她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決斷的光芒：“江大哥，除了按原計劃搜集李懷光的罪證之外，我們還需要做另一手準備。你立刻派最得力的人手，攜帶重金和我的親筆信函，秘密前往靈州，設法聯絡李懷光麾下一些因糧餉不足、或因其暴虐而心生怨恨的部將。告訴他們，若愿棄暗投明，助朝廷剪除此獠，日后必有重賞，甚至……封妻蔭子，亦非不可能。重賞之下，必有勇夫。若能策反其中一二關鍵人物，在必要之時，或許能起到釜底抽薪、從內部瓦解他的奇效！”

江山行聞言，眼中閃過一絲興奮與凝重交織的光芒：“姑娘是想……雙管齊下？一面借朝堂之力施壓，一面從其內部瓦解？”

沈如織唇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對付這等手握兵權的豺狼，僅僅依靠朝堂上的口舌之爭是遠遠不夠的。必要的時候，也需要一些……非常的手段。我們不僅要讓他身敗名裂，更要讓他……無力回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