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為師不肯幫你，而是這香火金身之法，李靖怕是承受不起。”

太乙真人惋惜地搖搖頭，揮手散去保護著李靖尸身的混天綾，肉身仿佛沙礫塑造，不斷剝落出粒粒灰燼。

見擾亂自己安排的李靖落得如此下場，太乙真人心里那叫一個暢快，但面上還是維持著痛心的神態(tài)。

哪吒直接跪在太乙真人面前：“師父！只要有一絲機會，無論讓我做什么都行！”

等的就是你這句話。

太乙真人目光一閃，給出自己早就盤算好的新安排：“雖然香火金身之法行不通，但為師亦有一門蓮花化身的神通，可助李靖重塑肉身。只是還缺一樣東西。”

他抬起指尖對著哪吒一點：“至親骨肉。”

哪吒毫不遲疑答道：“師父你說，要多少。”

見哪吒連一絲猶豫都沒有，太乙真人好不容易痛快些的心情又急轉直下。

知不知道你師父我為了培養(yǎng)你耗費多少啊！十年零七個月，三千八百六十六天，為師苦心積慮就為了讓你順風順水，結果你為了一個完全無所謂的親爹，就能犧牲一切嗎？

牙關不自覺咬緊，但還是勉強擠出一個慈祥面容的太乙真人繼續(xù)道：

“骨肉精華俱為一體，差之毫厘失之千里。若想要李靖重塑肉身且再無后患，必須得用你全身骨肉為引。”

太乙真人意味深長地看向哪吒：“你可舍得？”

怎么可能不舍得？只要能換阿爹回來，不過是一身骨肉，有什么好舍不得的！

一想到阿爹站在自己面前為自己擋下一切的身影，哪吒就無所畏懼。

我一定要救活阿爹！

眼看哪吒舉起乾坤圈就要砸向眉心，玉鼎真人卻淡然一聲反問道：“哪吒，還記得你阿爹是為何而死的嗎？”

哪吒猛地一愣，阿爹臨死前的話語在耳畔回響。

“阿爹因你而死，但心甘情愿，因為阿爹想看到你開心地活下去啊。”

哪吒的手顫抖起來，乾坤圈都握不住，叮鈴一聲掉在地上。

他想要再次見到阿爹，無論付出什么代價都愿意。可阿爹寧愿犧牲自己，也想看到自己開心地活下去。

他不想讓阿爹活過來之后，因為他如此輕易就放棄生命而痛心。

哪吒嘭得一聲向太乙真人叩首：“師父，我不能死。我不想讓阿爹經(jīng)歷喪子之痛！”

太乙真人臉都黑了下來，呵斥道：“糊涂！以你骨肉為引重塑李靖肉身之后，為師自會替你安排好香火塑金身！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瞞著李靖幾年再回去不就行了！”

見哪吒眼中無比掙扎，玉鼎真人開口道：“或許還有別的方法，容我和你師父再想想。”

“師兄！”太乙真人臉色一黑，用眼神警告玉鼎真人不要繼續(xù)說下去。

玉鼎真人全然當作沒有看見，而是一揮手將哪吒送出洞外。

“等我們想明白再喚你回來。”

太乙真人咬著牙看哪吒被送出洞外，回頭就冷聲質問：“師兄你越界了。就算你再看不慣我的安排，也不能毫無商量就插手！”

玉鼎真人淡淡地看他一眼：“你究竟是在氣憤我插手你培養(yǎng)弟子的事，還是在害怕。”

面對玉鼎真人毫不逼退的目光，太乙真人反倒眼神閃爍起來：“我？我有什么可害怕的。”

他確實害怕，也由不得他不害怕。

安排靈珠子轉世是他向元始天尊提出的計劃。

一想到哪吒日后得知真相失去控制，導致封神變故，師尊責問下來的畫面，他就恨不得回到當初提出這個計劃的時候，將自己暴打一頓丟進金光洞里禁足。

更別提封神大計還影響到他自身能否順利度過殺劫，由不得他不害怕。

世人都說神仙好，可誰又知道他們面對殺劫時照樣心驚肉跳。

有時往糟糕里想，一千五百載的苦修化為塵煙，下一個一千五百載又不知路在何方，他連靜心閉關都做不到。

見太乙真人不答話，玉鼎真人嘆了口氣。

“我只是覺得，李靖此人性情難得。日后定能成為覆滅成湯天下之助力。栽培李靖，也是有益我等。”

“我倒不覺得此人有什么難得，而且他曾經(jīng)被度厄真人收于門下，不也半途而廢？”

西昆侖的度厄真人，太乙真人雖然不熟，但也聽師兄弟們提起過一些。

能被度厄真人收入門下，李靖或許算不上朽木，但修行貴在恒心，些許磨難就喪氣回歸紅塵之人，還有什么值得培養(yǎng)的？

太乙真人撇了李靖尸身一眼：“與其勞心勞力去培養(yǎng)李靖，還不如培養(yǎng)哪吒。”

“但施恩李靖，也是一種控制哪吒的方式，不是嗎？”

這倒是說到太乙真人心坎上了。

東海龍王問罪一事發(fā)生之前，他對掌控哪吒可謂是胸有成竹。

可到了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不奢望能讓哪吒絕對聽命于他，實在不行的話，控制李靖來間接控制哪吒倒也是個辦法，只是其中風險要多上太多。

萬一日后李靖不聽他的，哪吒會聽誰的？

“說到底龍族也是群廢物，堂堂東海龍王，居然拿不下哪吒！”

玉鼎真人咳嗽一聲：“黃龍師弟可沒得罪你。”

太乙真人不屑撇嘴，絲毫沒有改口的意思。

見太乙真人還在游移不定，玉鼎真人也知道他還是放不下對哪吒的安排，干脆再次加碼：“其實我也考慮了你之前的提議。待此事了，不如讓哪吒和楊戩結伴修行一段時日如何，八九玄功也不遜色你香火金身太多吧。”

太乙真人嘴角一抽，師兄你謙虛過頭了吧。

八九玄功遜色？論肉身成圣之法，八九玄功絕對是首屈一指的神通。

闡教十二金仙，玉鼎真人出名的不喜動用法寶，和黃龍真人那種臉黑求不得法寶的境遇不同，玉鼎真人法寶雖然不多，但一柄斬仙劍劈山裂海也不在話下。

之所以不喜動用法寶，單純是因為他肉身威能更在法寶之上，全力以赴的時候，法寶反倒是拖后腿的存在。

自己的香火金身法和八九玄功比起來，不說日月之別吧，至少也是暗淡無光。

不過沒道理啊，為了一個才認識的李靖，值得將八九玄功這種壓箱底的傳承用來交換嗎？

還是說···

見太乙真人奇奇怪怪的眼神，玉鼎真人笑罵一句：“想什么呢？”

太乙真人疑神疑鬼起來：“難道李靖和你之間，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因果？他是你私生子？”

“并無，只是見一人，渡一人。”

太乙真人一愣，瞪大眼睛仔仔細細打量玉鼎真人一番，苦苦勸道：“師兄，我們自己都身陷殺劫，能渡得了誰？”

玉鼎真人淡淡道：“能渡一里就渡一里，能渡一日就渡一日。”

“笑話！你渡人，誰渡你？”

“只為渡人而渡人。”

太乙真人長長地嘆了口氣，微微搖頭：“我要有你這心性，早就斬三尸吞六氣，成大羅金仙，享自在無憂去了。額，師兄我不是在暗示你資質差···”

玉鼎真人只是擺擺手：“用八九玄功換你香火金身，如何？”

爛好人啊，楊戩你要管，哪吒你要管，李靖你也要管。

要不是知道你下山來渡劫，還以為你來普渡眾生的。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如果師兄不是這樣的人反倒奇怪。正因為他是這般性情，自己才樂得與其來往不是嗎。

“可是這樣一來，蓮花化身之法就不合適了，否則和哪吒如何解釋？”

玉鼎真人微微頷首，蹙眉一問：“你之前說李靖受不得重塑金身之法，原因呢？”

“師兄你有所不知，香火金身之法關鍵有二。一是法寶，一是魂魄···”

太乙真人毫不隱瞞，將重塑金身的神通傾囊相授。

“也就是說，必須得有一件純化香火的法寶，且真仙以上的魂魄才能吸納這些香火。”

“沒錯，哪吒乃靈珠轉世，自有靈珠傍身，而且魂魄特殊，所以我才想到這般利用香火速成的神通。李靖連真仙都不是，我也拿不準能否有效。”

玉鼎真人微微一笑：“世上本就沒有十全十美的事，既然有希望何不試試。我去準備法寶，你繼續(xù)完善香火金身法，盡量降低要求。至于哪吒，就先讓他先去我處，讓楊戩帶他修行如何。”

“真是怕了你了，”太乙真人苦笑，“我哪有完善香火金身的本事，免不了得往玉虛宮走一遭。”

“與其等到不可挽回讓師尊得知，不如現(xiàn)在向師尊稟報求助。”

見玉鼎真人一副“你就放心吧，師尊不會怪罪你”的表情，太乙就氣得牙癢癢，他今天咬牙的次數(shù)比以往一年都多。

被寵愛的弟子就是不一樣，要是師尊對你對我是一個樣，我至于提出靈珠轉世這么個計劃來爭寵嗎？！

太乙真人冷哼一聲，駕云就要離去。

玉鼎真人趕緊叫住他：“欸，師弟你倒是把煉制法寶的靈材交給我啊，不然我去哪準備法寶？”

太乙真人回頭就想吼一聲“你不能自己準備”，但想到玉鼎真人兩袖清風的狀態(tài)，只得認栽。

“后山自己找！”

摔下一句，太乙真人瞬間消失在天邊。

玉鼎真人趕緊找來童子前往后山，一件一件靈材選過去，最后捧起一座金塔收進袖中。

隨后腳踏清風，直向終南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