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保穩了穩心神,清了清嗓子才打開了遺詔道:“朕紹膺鴻業,臨御六載,憂勞宵旰,今疾大漸,殆不久于世。
今皇太子翊鈞天資明睿,仁孝性成,著即皇帝位。
念沖主幼弱,特命內外臣工同心輔弼,其務遵朕諭:
尊皇后陳氏為仁圣皇太后,貴妃李氏為慈圣皇太后,兩宮并尊,同受百官朝覲。
仁圣主宗廟祭祀、命婦典儀,慈圣司皇子訓導、六宮人事。
凡懿旨涉朝政者,須經司禮監用印、內閣副署,違者以亂制論。
錦衣衛北鎮撫司戍仁壽宮,御馬監勇士營守慈寧宮,非奉特詔,禁軍不得越界擅動。
內閣以高拱、張居正共領機務,高拱主銓選,張居正主新政,凡票擬必半數閣臣聯署,軍國重事須六部合議。
司禮監批紅用印,著馮保掌印、張宏掌筆,雙鈐乃效。
另置御前密檔房,歲遣南京守備太監稽核文書。
皇帝年十五,內閣當奏請太后歸政;年二十,司禮監悉還印綬于御前。
五軍營委英國公張溶提督,神機營以曾省吾領火器、李芳監軍,三千營參將擢李如松。
京營糧餉戶部撥六成,內承運庫發四成,斷供者非御批不得行。
復起居注舊制,命翰林院日輪兩員實錄圣言政事,謄錄副本藏文淵閣、司禮監,凡刪改者誅九族。
著禮部、國子監廣選經筵講官,不拘科第出身,凡通經史、曉時務者皆可舉薦,每月朔望御文華殿開講,講章須兩宮太后朱批、內閣附議。
另設武英殿騎射堂,選京營善弓馬者十人、九邊驍將五人輪值教習,新帝旬日習弓馬兵法,考績優者擢錦衣衛僉事。
宗人府會同五軍都督府,擇勛貴子弟十人、近支宗室五人充新帝侍讀,賜穿麒麟服隨駕出入,優異者恩蔭其父兄。侍讀所習策論、兵書,需抄錄送兩宮太后覽閱。
復宣府幼軍為太子親衛,選良家子三百隸英國公訓導,駐西苑聽調。
內承運庫仍歸司禮監統領,寶源局鑄幣權移交戶部,另設天子內庫,著兩宮各遣一人共掌,歲終三庫對賬。
都察院置風憲御史十二員,許密折奏事,以海瑞領僉都御史。
仁圣皇太后主祀白云觀,慈圣皇太后禮佛大隆善寺,各賜齋醮銀萬兩,敕修《兩宮訓典》以正坤儀。
望文武群臣當體朕之苦心,翊贊新君,恪守祖制。倘有竊權蔽主、離間兩宮者,天下共誅之!
隆慶六年五月辛酉。”
待到遺詔讀完,眾人皆默默不語,一時之間落針可聞,個人心思自不可表。
其中李貴妃、高拱和張居正等人的臉色最難看。
李貴妃因為遺詔中的“兩宮并尊”而不喜。
以后當皇帝的是她的兒子,她憑什么還要與別人“共尊”?
她是喜歡禮佛,但是并不代表著她喜歡天天去拜佛念經啊!
張居正聽到遺照里面的內容后的第一個反應就是,這是誰給隆慶帝出的主意?
他迅速的在心中將眾人都過了一遍,但是也沒想到是誰有這么大的能耐,能說動隆慶帝,讓他不經過內閣就寫好了遺詔,并當眾宣讀!
打了眾人一個措手不及,這份遺詔一出,諸多事宜塵埃落定。
可謂是打亂了眾人的千般謀劃,真真是一招妙棋!
但是細細想來,這份遺詔對誰最有利?
張居正下意識的抬頭看向朱翊鈞,這時朱翊鈞仿佛感受到了什么也微微回頭,正好與之對視。
這時張居正突然又想到了遺詔當中的,“皇帝年十五,內閣當奏請太后歸政;年二十,司禮監悉還印綬于御前。”的話。
他心中竟然有了一種猜想,這份遺詔,莫不是小太子的手筆?
眾人當中,最失落和失望的還是高拱,因為隆慶帝竟然避開他,避開內閣,草擬遺詔不說,還當眾宣讀。
這讓他很沒臉,而且遺詔當中還讓張居正負責主持新政,自己只能管銓選,這不是要分他首輔職權嗎?
可笑的是,他剛才在內閣值房,竟然還想著如何把控內閣和司禮監。
此時的高拱,一下子就失去了精神氣,再也沒有早上隆慶帝拽著他的手托孤時的志氣和精神了。
相對于張居正和高拱的復雜心思,高儀完全就是置身事外,抱著看戲的心理。
他現在滿心滿眼的就是要告老回鄉,帶龍鳳胎。
而陳皇后、英國公張溶、曾省吾和張宏、李芳等人則是異常的欣喜激動。
陳皇后一直以自己無后,日后要在李貴妃母子手下討生活而憂慮。
還好皇上是念著夫妻情分的,臨了給了自己一份保障。
現在好了,遺詔上明明白白地寫了“兩宮并尊”,共同臨朝。
而且就連宮權,都給了自己一半。
自己也不用在李貴妃面前矮一頭了!
其中最激動的還要數張宏,這位已經伺候過嘉靖和隆慶帝兩位皇帝的大太監,本以為等到太子登基之后。
那馮保定會將自己排擠出司禮監,想不到現在,遺詔里竟然要讓自己與馮保共掌司禮監!
英國公張溶、曾省吾和李芳等人想到的則是自己再也不用怕新皇登基后,坐冷板凳不被重用了,而被排擠了。
因為他們現在已經是妥妥的新皇心腹和重臣了。
只要以后他們老老實實的做事,凡事以新皇為主,那他們和子孫的前程就有了!
與其他人的心思不同的是,馮保此時的心里最苦。
他幫著皇上和太子瞞過了內閣,草擬了遺詔,而且還用了印。
這勢必要惹怒以內閣為首的絕大部分朝臣。
他本來勾連張居正,就是想在內閣找到一個同盟,這樣的話再加上他早已經投靠了李貴妃,不管是在后宮,還是前朝,他都能左右逢源說得上話。
可是現在別說同盟了,恐怕現在張居正想吃了他的心都有了。
今后他和司禮監勢必將成為內閣和那些朝臣們的眼中釘,肉中刺。
可是他又能怎么辦呢?自己現在被小太子拿著把柄不說。
現在他也沒有想到他的身邊誰是隆慶帝派來監視他的暗探,以至于他現在不敢相信任何人,也不敢對太子和皇上有任何欺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