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容易把赫敏哄高興了，哈利總算有閑心觀察他們所處的這間房間。

它看上去像是一間廢棄不用的教室，各種雜物亂糟糟地堆放著，只有屋子正中間的某樣?xùn)|西顯得格格不入。

那是一面非常氣派的鏡子，高度直達天花板，華麗的金色鏡框，底下是兩只爪子形的腳支撐著。頂部刻著一行字：望愿的中心你是而，臉的你是不的出照我。

好在文字的順序并不影響閱讀，哈利看出這話就是把“我照出的不是你的臉，而是你心中的愿望”翻轉(zhuǎn)過來而已。

“我打賭這不是一面普通的鏡子，”赫敏輕聲說，“它是一面魔鏡。”

她托著下巴思考了一會兒，沒有在記憶庫里找出與這面鏡子匹配的知識。

“我不清楚該如何使用它，我應(yīng)該問問題嗎？魔鏡，魔鏡，誰是這個世界上最美麗的人？”

沒有回應(yīng)。赫敏羞惱地捂住了臉。

羅恩被勾起了興趣，若有所思地說：“看來它的確不普通。一般的鏡子這時候都會甜言蜜語兩句，說‘你最漂亮’的。”

他走上前去，近距離地端詳那面鏡子，接著一下子呆住了。“天吶，你們快來看看我！”他目瞪口呆地看著鏡子里的自己，“能看到嗎？我戴著男生學(xué)生會主席的徽章——比爾戴過的那種——手里舉著學(xué)院杯和魁地奇杯，我還是魁地奇隊的隊長呢！”

赫敏狐疑地瞇起眼睛。“除了你和你的羅紋花呢睡衣，我半個獎杯都看不到。”她說。

羅恩對赫敏的話充耳未聞。“你們說，這面鏡子是不是預(yù)示著未來？”

“不是，”哈利誠實地說，“鏡子上面寫了，它會照出你心中的愿望。”

聽了這話，赫敏忽然來了興致。“能讓我看看嗎，羅恩？”她問道。

羅恩起初沉迷于鏡子里的美妙景象，死活不愿讓開；赫敏氣急之下，粗暴地把他推到一邊，自己站到他的位置上。

然后她也像一塊石雕一樣一動不動了。“這是哪兒？他們在宣布我成為魔法部長！”

“哦，不，不，不——這怎么能是我的愿望呢，這太狂妄了——我還只是個一年級新生，連我的功課都不一定——”

“——能得滿分。”羅恩接上了后半句。

“雖然我看了一些有關(guān)魔法部的書，覺得它的制度有點不合理，亟需改革——但是——”

赫敏捂著臉，慢慢地從鏡子前面退開了。按耐不住好奇心的哈利走上前去。

他看到自己一躍成為決斗排行榜的第一名，正要上臺發(fā)表獲獎感言，一個黑頭發(fā)的高個兒男人——他的父親——一把從他手里搶過話筒，滔滔不絕地講起話來，直到紅發(fā)綠眼的女人露出與她氣質(zhì)不符的猙獰表情，揪著詹姆的耳朵把他拖下臺去。

哈利忍不住笑了起來，過了一會兒才發(fā)覺心口空落落地發(fā)疼。

這時莉莉·波特轉(zhuǎn)過頭來，用那雙翡翠般的眸子與鏡子外的哈利對視——哈利第一次發(fā)現(xiàn)她的眼睛與自己的如此相像——她放開了嗷嗷喊疼的詹姆，眨眨眼睛，用左右兩根食指提起嘴角。

然后她與詹姆走出鏡子的邊緣，再也看不見了。

后背傳來溫暖的觸感，朋友們從背后抱住了他。“你還好吧，哈利？”赫敏擔(dān)心地問，“你看上去不太好。”

“不應(yīng)該呀，既然鏡子里照出的是自己的愿望，應(yīng)該是高興的事情呀——怎么會難過呢？”羅恩顯得有點困惑。

“好了，好了——我沒事了，謝謝你們，”哈利笑著拍了拍兩人的肩膀，“快放開我吧，怪肉麻的。”

他咀嚼著羅恩說的話，想起母親最后的動作，于是有樣學(xué)樣地抬起嘴角。“是的，沒什么難過的。”他對自己說，父母肯定也不希望他為他們的死去而悲傷。

哈利再次看向鏡子，現(xiàn)在它和一面普通的鏡子沒什么兩樣了：鏡中映出哈利本人的身影，羅恩與赫敏一左一右地站在他身邊。

父親和母親會感到高興的，他心想，看到他身旁有了其他愛著他的人。

“我沒有預(yù)料到會看見這么多人。”

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哈利朝身后看去，發(fā)現(xiàn)鄧布利多正站在門口。

“您好，鄧布利多教授。”

哈利平靜地跟鄧布利多打招呼，好像他們只是在白天的走廊上擦肩而過，而非在深夜的廢棄教室里撞個正著。

“哦，鄧布利多教授——”赫敏吸了一口氣，猛地想起夜晚亂逛是違反校規(guī)的，“請聽我們解釋——”

她整張臉都皺了起來，絞盡腦汁地想要給他們找一個理由，卻半天說不出一個字。

“別擔(dān)心，赫敏，”鄧布利多說，臉上帶著微笑，“今晚值班的不是我，我只是出來散散步而已。”

“所以我什么都不會說出去的。畢竟麥格教授不喜歡我晚上散步，她說老年人應(yīng)該好好休息。”

赫敏捂著胸口，顯然松了一口氣。

鄧布利多走了進來，停在離鏡子有一段距離的地方。“我想，你們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厄里斯魔鏡的本質(zhì)。”他說。

“它使我們看到內(nèi)心深處最追切、最強烈的渴望，但它既不能教給我們知識，也不能告訴我們實情。”

“數(shù)百年來無數(shù)人在它面前虛度時日，為他們所看見的東西而癡迷，甚至被逼得發(fā)瘋，因為他們不知道鏡子里的一切是否真實，是否可能實現(xiàn)。”

“所以，我希望這是你們最后一次來這里，也不要再去別的地方尋找它——因為明天它就要搬到一個新的地方了。沉湎于虛幻的夢想，而忘記現(xiàn)實的生活，這是毫無益處的，千萬記住。”

哈利望向鄧布利多的臉，那雙藍色眼睛即使在黑夜里也很明亮。他在想，可是鄧布利多教授為什么要大半夜到這里來？只是為了在轉(zhuǎn)移鏡子前確認一下嗎？還是他也想在鏡子里面看見什么愿望呢？

“鄧布利多教授，我可以問您一個問題嗎？”

鄧布利多點頭后，他繼續(xù)說：“您在厄里斯魔鏡里看到了什么？”

“我？我看見自己拿著一雙厚厚的羊毛襪。”

鄧布利多解釋道：“自從我弄丟唯一一雙送給我的羊毛襪后，圣誕節(jié)來了又去，我一雙襪子也沒有收到。人們堅持要送書給我。”

哈利意識到鄧布利多恐怕并沒有說實話。可他的愿望到底是什么，又為何遮掩不肯道明？像他一樣偉大的巫師，應(yīng)該什么都不會缺，除非某些失去了便不會回來的東西——比如說，所愛之人。就像哈利一樣。

與鄧布利多某種微妙的聯(lián)系令哈利內(nèi)心觸動。他輕輕地說：“教授，我認為，失去的東西終將以另一種方式回到我們身邊。”

也許是昏暗的月光帶來的錯覺，鄧布利多頭一次露出稱得上是脆弱的表情。“真的么，可是她即使在夢里也不肯見我……”

囈語被窗外的風(fēng)吹散，他用一貫的輕快口吻說：“很有哲理的一句話，哈利，拉文克勞公共休息室的門環(huán)會高興的——它熱衷于問人‘消失的東西去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