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子什么底細？查清楚了沒有？”

黑袍男子轉(zhuǎn)動著手中的青瓷茶碗，扭頭看了眼身旁披著大氅的老人。

劉槐鳴瞇起渾濁的眼睛，喉結(jié)滾動著咽下碗中黑褐色藥水，手指在玄青色木桌上敲出斷續(xù)的節(jié)奏。

“當初你們妖神教派來驚龍府的人，被聽天司殺得抱頭逃竄，如今大貓沒抓到幾只，小貓反倒殺了個干凈。”

劉槐鳴摩挲著食指上的羊脂玉戒，聲音沙啞如磨砂。

“那吳青云來這，無外乎兩種可能，要么是被朝廷權(quán)貴排擠至此，要么……”

玉戒突然在桌面敲出清脆聲響：

“就是聽天司的探子。”

說到這，劉槐鳴忽然想起了什么，臉上劃過一絲不解之色。

“但只有煉皮境的武夫，倒像是富家大族橫插進來的庶子……”

砰！

刺青男人拍案而起，燭火啪地爆出燈花。

茶碗當啷一聲倒在桌上，殘余的茶湯在桌面洇開一片暗色。

“那是你的問題！”

他聲音里仿佛帶著毒蛇般的嘶鳴聲。

“你自己負責摸清楚那小子的底細。”

轉(zhuǎn)身離開時，他腰間懸掛的青銅令牌發(fā)出清脆聲響：

“劉大人，找不到妖族要的仙獸遺族，你還能拿到你想要的東西嗎？”

······

衙門檐角的銅鈴在晨霧中叮咚，吳廷踏著結(jié)霜的青磚走到衙門外頭，靴底碾碎薄冰的脆響驚飛了檐下麻雀。

今天便是吳廷正式上任捕頭的日子。

嘎吱——

衙門推開，堂上明鏡高懸的匾額積著陳年蛛網(wǎng)，墨香與炭火的氣味迎面撲來。

劉縣令正在高堂上批閱文書，毛筆在宣紙上沙沙作響。十多名捕快分列兩側(cè)，黑色抓角頭巾下的眼睛不時偷瞄這位新來的同僚。

鄧一站在最前方面無表情，但拇指不停摩挲著刀柄上的纏繩。

劉力則斜倚著廊柱，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只是眼角余光不時瞥向縣太爺?shù)姆较颉?

“吳青云，今任命你為青石縣捕頭。每月俸錢一兩八錢銀子，氣血丹一枚。”

按照大武的匯算，一千個銅板等于一兩紋銀，一千兩紋銀等于一兩黃金，但是白銀往往難換真金。

而在青石縣內(nèi)，一碗油光水滑的鹵肉面要八個銅板，一斤豬肉要二十八個銅板，位于青石縣城西巷子里的院子，也得要八兩紋銀才能買下。

唯有那捕頭才能享受得到的氣血丹，在青石縣中可是稀缺貨。

大武律法嚴禁丹甲弓弩。

因此在尋常武館幫派百姓家中，只能通過秘制流傳的藥浴藥膏，輔佐妖族血肉食補來錘煉體魄氣血。

但這兩者相加的藥力，卻是遠沒有一枚氣血丹來得強大。

吳廷遞上文書之際，聞到了一股苦澀的藥味，但隨即又飄來了一陣皂角清香。

抬眼望去，看見阿星遞給了自己一套嶄新的捕快服。

“你可以成立一個快班，里頭的人選自己挑。”

劉縣令說完便佝僂著身子離去，咳嗽聲在長廊中久久回蕩。

接過衣裳轉(zhuǎn)身后，衙門內(nèi)眨眼間便只剩下三人。

最左邊是白胖如發(fā)面饅頭的中年胖子，中間是黝黑瘦弱的青年，最右邊則是身形佝僂，看上去病怏怏的老人。

他們站的位置明顯比其他捕快都要靠后許多。

‘老弱病殘，倒是差不多都給我湊齊了。’

吳廷心中暗想。

“頭兒，我叫王富貴，叫我聲胖子就成。”

胖子突然走到吳廷面前，圓臉上堆滿笑容。

“那邊分別叫瘦雞和連老頭。”

他綠豆大小的眼睛眨了眨。

“我們仨……沒什么太大的本事，還希望頭兒多擔待擔待。”

鄧一和劉力選人，只看兩方面，一是有本事的，能充面的，二是信得過的，能背鍋的。

王富貴三人不屬于這個范疇里頭，一直以來都被排擠在外，連那點兒吃抹剩下的油水都沒份。

“成，胖子，跟我講講捕快房里頭的情況。”

吳廷笑著說道。

王富貴見吳廷沒想象中那般難相處，心中松了一口氣，開口回應道。

“如今咱們這快班吳，肯定是不及那快班鄧和快班劉的。

那鄧一背后的靠山，是那猛虎幫少主李子牛，而劉力不同，靠著是縣太爺侄子的關(guān)系，兩大家族都討好他。”

王富貴咽了口唾沫，偷瞄著吳廷的神色，小心地問了一嘴。

“頭兒，咱們可有靠山？”

吳廷似笑非笑地看著他，伸出一根修長的手指。

“一個？！是縣太爺？猛虎幫？還是……”

王富貴有些激動，想到好日子即將到來，聲音顫抖的問著。

誰曾想那根手指在他面前搖了搖，然后指向吳廷自己。

緊接著下一秒傳出的話語如天霹靂般，讓他愣在了原地。

“你們的靠山，是我。”

屋檐下的冰棱突然斷裂，墜在青石板上發(fā)出清脆的碎裂聲。

“呵、呵呵——”

王富貴的臉上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心中仍舊抱有一絲希望：

“那頭兒不會是體生內(nèi)勁的武夫吧？”

在青石縣中，九成九的武夫都卡在外煉皮肉筋骨這里頭。

修出內(nèi)勁的武夫，掰掰指頭都能數(shù)的過來，自然有著極高地位。

如今的王胖子，卡在了煉皮境數(shù)年，而瘦雞和連老頭二人，卻是這輩子都沒摸到武道的門檻。

吳廷再次搖了搖手指頭。

“我是煉皮境界的武夫。”

“頭兒莫不是跟我說笑？”

王富貴不敢相信這個答案，畢竟連鄧一都是個煉筋層次的武夫，手底下還有幾個踏入煉肉的捕快。

若是真是煉皮境界，傳出去，快班吳的人以后的日子怕是不會好過了。

但其實吳廷并未說明確，前些日子吞服的白蛇膽還在體內(nèi)發(fā)熱，配合著餓虎刀，他能感覺到自己離煉肉境只差臨門一腳。

他拍了拍王富貴的肩膀，轉(zhuǎn)身說道。

“就算天塌下來了，也是我先給你們頂著。”

話音剛落，一旁的瘦雞忽然走上前，咬著唇絞著衣角，指節(jié)都攥得發(fā)白，半晌才從喉嚨里擠出幾個字：

“頭兒，能，能不能借我點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