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真傳，四套物件，共計一百兩銀子。”

木匠雙手捧過一只小臂長的檀木盒，盒身沉甸甸的，里頭傳來清脆的碰撞聲，像是散落的玉珠滾過木面。

吳廷神色淡然，指尖輕點銀兩，確認無誤后接過木盒，轉身離去。

五行場的工匠們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街角，這才低聲議論起來。

“吳真傳莫非已有妻室？那套沉香木制的玩意兒，分明是孩童的玩物。”

一名粗壯木匠抱臂而立，眉頭微挑，顯然有些意外。

真傳弟子娶妻納妾并不稀奇，武道中人氣血旺盛，三妻四妾者比比皆是。

可像山主那般清心寡欲、拒人千里的，倒是罕見。

“嘿，這可是個大消息！”

一旁手持鐵錘、蓄著山羊胡的老工匠捋了捋胡須，眼中閃過幾分玩味。

驚龍府內，多少世家大族曾遣人提親，卻都被山主婉拒。

眾人原以為是為了讓吳廷專心武道，如今看來，怕是早已成家，連孩子都有了。

其余工匠聞言，紛紛點頭附和，低笑聲中，眾人各自散去。

······

子時，月隱星疏。

夜風掠過山澗，帶起一陣細碎的草木沙沙聲。

吳廷踏著蜿蜒的山道，朝著云霧谷走去。

“手里攢的靈機令足夠，待從明月潭換來幾條上等靈魚，或許能引那風火猿幼崽現身……”

他可是清楚記得，當初自己在風火谷修持吞妖橫練身的時候，那蹲在巖漿石上的風火猿幼崽。

“尋常之物怕是入不了它的眼……可若是上等靈魚呢？”

上等靈魚的功效和滋味，風火猿估摸著很難不動心。

而且，若是此事一成，自己用上等靈魚跟風火猿換取風火谷內的靈藥，之后再以藥換魚……

“呵，倒是個穩賺不賠的買賣。”

吳廷不禁想起藏經閣一樓典籍里頭，那篇關于風火谷猴兒酒的記載。

心頭不由得一熱。

“呼——！”

長吐一口濁氣，吳廷邁步踏入云霧谷。

此刻，谷外涼亭內，茶香裊裊。

谷外涼亭里的臺長老和劉長老，全都注意到了他背后的木盒。

臺長老喝了口茶，眸光微動：“老劉，你說……吳青云抓到上等靈魚的法子，會不會就藏在那盒子里？”

畢竟，山中最好的漁夫旬月難獲一尾上等靈魚，而這小子卻似信手拈來。

劉長老聞言，面皮狠狠一抽。

“定然如此！摘野菜都沒他這般輕松！”

記憶里那滿筐靈魚魚鱗閃爍的畫面，至今想來仍覺荒謬。

劉長老喝了口茶水，壓下心頭的思緒。

······

嘩啦~

嘩啦~

烏篷船破開平靜的潭面，在月光下拖出一道銀亮的尾痕。

吳廷立于船頭，衣袂被夜風輕輕掀起，目光沉靜地望向幽深的水域。

“今日天氣不錯，無風無浪，倒是省了不少力氣。”

船槳在他手中如臂使指，烏篷船靈巧地穿梭于薄霧之間，不多時便停在了鮫人宮百米外的水域。

數個時辰悄然流逝。

忽然，船身驟然一沉。

吳廷睜眼，唇角勾起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意。

只見船頭船尾已趴著十二只幼鮫，青鱗在月光下泛著瑩潤的光澤，它們正用喉間發出低沉而奇特的音節，似在激烈爭論什么。

吳廷不慌不忙，反手取下背后的木盒，在掌心一開一合。

咔嗒~

僅僅是這一瞬的聲響，所有幼鮫的交談聲戛然而止。

那群幼鮫的眼睛都看直了，其中一只面熟的，直接上前，指著那木盒。

吳廷慢條斯理地撫過盒面，淡淡道：“材料有限，僅得四份，但比先前的更精巧復雜。”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眾鮫。

“今日，價高者得。”

他面不改色，從懷中取出一疊早已備好的圖紙，逐一分發。

噗通！噗通！

不過片刻，潭面驟然炸開無數水花，一條條銀光閃爍的上等靈魚被拋上船板。

其中，還有吳廷從未吃過的冉蛇魚——

魚身蛇首六足，其目如馬耳，鱗片如血玉般剔透。

“這么多上等靈魚？！”

吳廷眉梢微挑，心中暗驚，覺著自己還是有些小覷了鮫人一族的底蘊。

五行山長老們費盡心思也難求一尾的上等靈魚，幼鮫隨手便可擲出數十條。

好似根本不值一提。

他穩了穩心神，倏然高舉木盒，朗聲道。

“第一份，底價兩條上等靈魚……”

······

拍賣整整持續了一個時辰。

當最后一套積木易手，吳廷面前的竹筐里已堆滿了二十條靈魚。

其中，火公魚、蠃魚、冉蛇魚各數條，估摸著價值不下萬金。

他俯身將魚獲一一碼齊，竹筐被撐得咯吱作響，不得不使力壓緊筐蓋，才勉強合攏。

“收獲倒是超出預期……”

他暗運煞勁，正欲催動烏篷船返程，船身卻猛地一滯，仿佛被無形之手牢牢鉗住。

砰——！

潭水轟然炸開，漫天水珠在月光下折射出細碎銀光。

一道修長身影破水而出，藍紫紋路在冷白肌膚上流轉，如活物般微微顫動。

那鮫人足有兩米余高，長發如海藻披散，垂眸審視的姿態，帶著天然的威壓。

‘這是……鮫人王？！’

吳廷瞳孔驟縮。

鮫人一族中，唯有王族才會生出紫紋，而這類存在百年難現其一。

傳聞成年鮫人王實力堪比武道宗師，此刻直面之下，更覺其氣息如淵似海，深不可測。

他不動聲色地收回煞勁，抱拳一禮。

“不知鮫王親臨，所為何事？”

說實話，他心中有些忐忑。

總不會是發現我蒙騙幼鮫了吧？

不對！這分明是各取所需的買賣，何來蒙騙之說？

吳廷喉結滾動，瞄了眼鮫人王，發現其神色未變，仍舊是那副冷淡的模樣。

鮫人王并未答話，冰晶般的眸子在他臉上停留片刻，忽然開口：

“你是齊無鳴新收的弟子？”

聲線低沉冷冽，恍若寒潭碎冰。

吳廷一怔，隨即頷首。心中卻掀起波瀾，鮫人一族竟對山中動向如此了解？

“既是他的弟子……”

鮫人王指尖輕抬，一道暗流自潭底翻涌而起：“便罷了。”

話音未落，滔天浪柱已將其身形吞沒。待水霧散盡，潭面唯余粼粼波光。

吳廷輕吐一口氣，發現船身已然松動。

他搖櫓離去的途中，忍不住回望鮫人宮方向。

“不為靈魚，也不追究交易……莫非是因我能尋到鮫人宮？”

歷代唯有山主手持秘圖方能定位的鮫人宮，自己卻三番兩次直抵宮門，確實惹鮫生疑。

“不過……看鮫王這態度，似乎并不反對我過來？”

吳廷若有所思。

“看來這樁買賣，還能做得更長久些。”

他笑了笑，旋即捏碎了靈機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