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呼~

夜風微涼，檐下銅鈴輕響，叮咚之聲如碎玉落盤，在寂靜的院落里蕩開。

吳廷盤坐案前，指尖輕輕摩挲著那顆南瓜大小的玄玉鳥蛋。

蛋殼溫潤如玉，隱有暗紋流轉。

小白從他肩頭躍下，輕盈地落在蛋上，前爪小心翼翼地按了按，又湊近嗅了嗅，眼中滿是好奇。

“異獸飛禽，玄玉鳥的蛋……”

他想起先前白日里那三位雜役弟子講述。

五行山內，異獸園占地極廣，其中飛禽場最為遼闊，豢養著青、白、玄、紫四色玉鳥，皆是珍稀異獸，總數不過十余只。

這些飛禽性情高傲，極難馴服，唯有在破殼之時以氣息相引，方能讓幼鳥認主。

“按照那長老所言，這顆玄玉鳥蛋在九月便會破殼……”

吳廷略一沉吟，將蛋收入錦囊，遞給侍立一旁的王善。

此人是他留下的三名弟子之一，專司異獸馴養與靈膳調配之職。

嘎吱～

推開里屋的門，檀木幽香撲面而來。屋內陳設雅致，桌椅幾案皆以上等靈木雕琢而成，觸手生溫，顯然價值不菲。

“如今，只差藏經閣沒有去過了……”

他仰躺在床榻上，雙手枕于腦后，心中思緒翻涌。

師父允他再入藏經閣，多半是因他走的是合流之道，需再擇一門上乘武學相輔。

五行心識刀雖妙，卻仍需一門锏法配合。

“但……這會不會跟煉化風雷混元锏后所得的锏法相同？”

他眉頭微蹙，暗自盤算。

風雷混元锏乃是前代長老所持，并且還是良的品質，煉化后極有可能得到上乘锏法。

“呼！”

他長吐一口濁氣，心中稍定。

好在入閣之權并無時限，倒也不必急于一時。

眼下當務之急，仍是推演五行心識刀，再去明月潭碰碰運氣，看能否捕得幾條上等靈魚。

“要是運道不好，捉不到的話……”

他搖了搖頭，側身一翻，順手將趴在他臉上搗亂的小白拎起，放在胸前。

小白不滿地嗚咽了一聲，蜷成一團毛球。

“那便只能去藏經閣換一門上乘锏法了。”

······

“聽說了嗎？山主竟收了那吳青云為徒！”

“連郁師兄都未能入山主法眼，他吳青云憑什么？！”

“噓……慎言！”

五行山各處酒樓、茶肆、勾欄瓦舍，皆因這樁突如其來的大事而沸騰。

山主齊無鳴，龍泉道公認的武道第一人，多年來不知拒絕了多少驚才絕艷的刀客。

而今，吳青云剛晉真傳，便被山主親自收入門下。

此事如巨石投湖，激起千層浪。

醉仙樓，天字廂房。

鎏金狻猊香爐吞吐著裊裊青煙，郁水流獨坐窗前，指節叩擊桌面，一聲聲如悶雷。樓下議論聲隱約傳來，字字刺耳。

啪！

青玉茶杯在他掌心驟然爆裂，瓷片四濺，碧綠茶湯淋漓滿桌。

“郁師兄！這、這可是醉仙樓的青玉冰紋盞……”

一旁侍女臉色煞白。

郁水流面無表情，甩出一張銀票，淡淡道：“賠便是。”

吳青云……

山主親傳弟子，豈止是武道傳承這般簡單？

歷代少山主之位，皆由山主欽定。即便四大長老有舉薦之權，最終定奪者，仍是齊無鳴！

當初他晉升真傳，想拜在山主門下，但卻被山主拒絕，最終只能退而求其次，拜在楚天貴門下。

“好一個吳青云！”

郁水流猛灌一口烈酒，喉間灼燒感絲毫壓不住心頭翻涌的戾氣。

······

九月中旬，秋意漸濃。

演武場上，落葉簌簌。

吳廷身形如松，穩立樁功，一呼一吸間，周身氣流隱隱隨之鼓蕩。

五行心識刀的奧義隨刀勢流轉，體內大靈血丹的藥力被一絲絲化開，如烈火淬鐵，融進四肢百骸。

自晉真傳后，每月一枚的大靈血丹，加之小白的煞氣跟極厚的家底。

如今，他已然能夠將丹藥當飯吃了。

“通脈一境，重在呼吸——”

齊無鳴的筆記所言歷歷在目。

吳廷雙目微闔，氣息時而綿長如溪流潺潺，時而短促似驚濤拍岸。

每一次吐納，筋骨間便傳來細微的嗡鳴，仿佛有無形勁力正緩緩蛻變為更為精純的勁氣。

“功夫練上身，呼吸異于常人，方算摸到通脈門檻……”

他心中明悟，真正的通脈武夫，呼吸法早已取代凡息，行走坐臥間皆是功，無時無刻不在錘煉己身。

“呼——！”

收刀歸鞘時，一口濁氣吐出，竟如利箭般將丈外落葉紛紛擊飛。

勁力化內甲，護臟腑筋骨；勁氣成外罡，擋刀劍鋒芒。

即便不修橫練功夫，這兩重無形甲胄也足以抵御尋常兵刃。

畢竟武夫終是血肉之軀，縱使境界高深者，面對利器亦不敢托大。

正因如此，兵器類武學才遠多于拳腳功。

但這并非說拳掌之道遜色。龍泉道內，上乘拳腳絕學不在少數，只是易學難精罷了。

“老爺子追求了一輩子的境界啊……”

吳廷輕嘆，掬起一捧井水潑在臉上。

冰涼刺骨的水珠順著下頜滑落，沖散了練功后的燥熱。

他褪下被汗水浸透的短打，擦拭了一番身子，換上靛青色勁裝。

九月已然盡顯涼意，綿綿小雨不斷，空氣極為潮濕。

山間霧氣氤氳，青石臺階被雨水浸得發亮。吳廷伸手拂過道旁竹葉，指尖便沾了一層冰涼的水汽。

“若至通脈境，勁氣護體，大概連傘都不必撐了。”

他仰頭望著鉛灰色的天穹，紙傘唰地展開。

青石階蜿蜒而下，不過盞茶工夫，靈穴入口已在眼前。

守門的兩位長老正在石亭中對弈，棋子落盤聲清脆如碎玉。

“小吳來了啊。”

下棋的長老抬眼看向吳廷。

“劉長老，臺長老。”

吳廷抱拳行了一禮，兩位長老連靈機令都沒有檢查，便揮揮手放他進去了。

望著吳廷遠去的背影，劉長老嘖嘖道。

“老臺，咱們當初可真是走眼了！誰能想到，這小子竟能入齊無鳴的眼？”

臺長老不緊不慢落下一枚白子：“未必是根骨天賦。”

他抬眸望向雨幕深處，目光如古井無波：

“或許……是合流的緣故。”

劉長老執棋的手驀然一頓。

“你是說……那門連祖師都放棄的觀想圖？”

亭外雨勢漸急，白子嗒地截斷黑龍。

臺長老袖手而坐，聲音混在雨聲里：

“不是沒這個可能！齊小子當年參悟了三十載，最終不也還是放棄了合流這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