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霏睜開眼睛，看到的是白色的天花板，熟悉的吊燈讓她意識到，這是她和楚子涵的臥室。

她能夠感受到自己額頭上的冷汗，沒記錯的話她之前正在發燒，但現在體溫似乎已經恢復了正常。

路明霏想支起上半身坐起來，卻痛得呻吟起來，她的肌肉酸脹簡直像是剛跑了一場馬拉松，連動一根手指也疼得厲害。

“醒了？”

路明霏轉頭看向門口，楚子涵走了進來，手里端著一個湯碗。

“姐………我這是怎么了？”路明霏呲牙咧嘴的問道。

楚子涵沉默了，剛剛發生的事情，實在是很難用言語去描述。

先是她突然犯困，趴在床上睡著了，然后………

迷迷糊糊中，她聽到了什么聲音，現在想來是路明霏在說夢話，用爸爸和死侍用的那種語言。

聽到路明霏的“夢話”后她又做了個夢，種種她在最深的夢魘中都不敢想象的畫面在眼前閃滅。

天空泛著如血的光輝，鐵青色的邊際一直延伸到遙遠的天際線邊，曾經枝葉繁盛的參天巨樹矗立著，讓人不禁想象它還活著的時候那偉岸的身姿幾近遮天蔽日，整個世界都分享著它的蔭蔽，但現在它已經死了，黑色的枯枝向著四面八方延伸，死死支撐住破碎的天空，熾烈的火光如雨般從枝葉的縫隙里墜落，在皸裂的大地上炸開燦爛的火光。

枯骨堆滿荒原，把巨樹腳下的土地染成一片腐朽的蒼白，黑色的巨獸正從那骨骸堆的深處騰躍而起，雙翼掛滿死者的尸首，它張開巨大的骨翼，仰天吐出黑色的烈焰，世界樹終于就此崩塌，血色天空墜落，宣誓此世的終結。

更遠一點的地方，穿著草裙手持戰矛的古老軍隊正在吹起沖鋒號，燃燒的巨大葉片從天而降，墜落在他們的身邊，但無人心生怯意，成群結隊的人正沿著龍的雙翼往上攀爬，用尖利的鐵錐敲打它的翼骨，萬千流矢染著火光漫天如雨，人們的怒吼聲響徹整片荒原，白色的蒸汽從地底下鉆出，遮蔽了他們最后的身影。

他們頭頂上，天際正在緩緩墜落，那些遙遠的神話與古老的歷史正在消亡，碎石疏疏落落地翻滾著碾過人群，黑龍的瞳孔里仿佛流動著金色的熔巖，居高臨下怒視反抗他的每一個渺小生命………

那真的是一段血腥又漫長的幻覺，介乎與親眼目睹的真實，和想象中久遠的童話，卻又那樣的大氣磅礴。

“夢”醒后的第一時間楚子涵就去照了鏡子，鏡子中少女完美無瑕的面容上，一雙黃金瞳燦若流火。

同時她也察覺到自己似乎多了什么能力，但并沒有去嘗試，只是靜靜的等著雙眼之中的金色褪去。

“沒事，你發燒了。”楚子涵丟出了早就準備好的回答。

她不擅長說謊，但總有時候會破例，想來以后還會破很多次。

路明霏微微點了點頭接受了楚子涵的說法，雖然這個說法很是牽強，但她也不可能告訴楚子涵路明梓的存在，這樣互相“糊弄”過去剛好。

楚子涵扶著路明霏靠在床頭，拿著勺子給她喂湯，路明霏老老實實的接受著老姐的照顧，她現在是真的渾身無力，有時候當個廢人也挺好。

小半碗熱湯下肚，身體暖了起來，有種確確實實還活著的感覺，路明霏第一次明白，還會呼吸是一件如此令人幸福的事。

可有的人可能再也沒辦法感受到這樣的美好了，高架路上的噩夢困住了一個叫做楚天驕的男人，他幫助她和楚子涵逃離了那場殘酷的夢境，自己卻留在了那里。

“姐，現在什么時候了？”路明霏問道，從高架橋回來她就開始發燒，到現在腦子還有點小懵，只能根據光線判斷現在應該是白天，但具體什么時間卻完全不清楚，屋外還下著小雨，天灰蒙蒙一片。

“第二天早上了，你睡了將近一天。”楚子涵道，她似乎已經忘了不久前經歷了什么，面無表情，但路明霏還是敏銳的察覺出了她的異樣。

“姐………告訴阿姨了嗎？”猶豫許久之后，路明霏還是忍不住問道，作為楚天驕的妻子，蘇小妍知道也是遲早的事。

“………還沒………”楚子涵頓了頓，“我不知道怎么和媽媽說。”

能怎么說？爸爸失蹤了？那她們坐著爸爸的車，為什么能從高架橋上下來？

爸爸是個混血種？這更不可能了，楚子涵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把媽媽卷進來，媽媽不需要知道，也沒必要知道那些。

路明霏長了張嘴，她很想告訴楚子涵，楚叔可能還沒死，只是被困在了高架上………但最后她還是選擇了沉默，雖然這勉強能算是個好消息吧，但誰知道答案是什么，希望越大就失望越大，可能還不如直接“死心”了好。

如果楚叔還活著，那讓楚子涵晚一點知道也沒什么，父女遲早都能再見，但如果楚叔已經死了………那給楚子涵希望，其實是另一種殘忍。

而且，她無法解釋自己怎么知道那些，她和路明梓之間的絕大多數內容，都只能是她心底最深處的秘密，楚子涵也不能知曉。

“姐………先叫阿姨回來吧，”路明霏嘆了口氣，當斷不斷反受其亂，她現在也沒有更好的辦法，只能希望路明梓沒有騙她能給點兒力。

楚子涵點了點頭，幫路明霏躺好后，取出手機走到一邊，撥通了一個號碼。

“嘟………嘟………”

“喂，媽媽………”

———

楚天驕“失蹤”了，這可是個大事，在確認楚天驕電話打不通之后，蘇小妍迅速回到家里，雖然她平時很難靠得住，但現在這個家就她一個大人了，她必須得靠點譜。

蘇小妍先是去確認了孩子們的安危，然后直接報警，但整座城市這么大找人無異于大海撈針，警察能給出的回應只有一句蒼白的“回去等消息”。

臺風過境，這種天氣肯定是沒辦法上學上工的，全城放了三天的假，對于這座海濱城市里的人們來說，臺風是再平常不過的事情，因此沒有人慌亂，反而是高高興興地在家享受意外的三天假期，但這三天，楚家必然不會安寧。

隔壁城市的機場，一架私人飛機緩緩落地，黑色長發的女孩走下飛機，坐進前來接機的黑色轎車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