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子游看著眼前兩眼赤紅的刑天，看著這個模樣，覺得十分熟悉。

這就跟，蚩尤殺意上了頭的自己是一樣的。

那不是真正的自己，這也不是真正的刑天。

只是，一段執念而已。

刑天舞干戚，猛志固常在！

但這段志氣，已經被斬斷了。

“刑天兄弟，你只是一段執念而已，一段非要斬殺天帝取而代之的執念。”

“當年天帝斬斷你之后，我真正的刑天兄弟立刻斷絕了執念，恢復了理智，做出了最后一搏，為族人殺出了一條生的血路。”

“我只是一段執念？”

刑天頭顱蒙圈了。

他這么多年的堅持……居然只是因為自己是一段執念而已？

“不！我逃走的身軀才是執念，而我這頭顱才是本尊！是對生的執念，是保護族人的執念，支撐著身軀去戰斗！”

周子游搖搖頭，苦笑道：

“兄弟，你剛才也說了，咱們巫，只有斷頭的，沒有束手就擒的。”

“你覺得自己，是會為了生而拼死，還是哪怕死也不肯偷生？”

“巫，對生沒有執念；但對如何死，執念深重！”

“而你，這顆不屈的意志，才是巫的執念！”

刑天頭顱，忽然就明白了。

為什么他沖不破天帝的封印，原來并不是因為他重傷不愈，而是因為他就不是刑天本體，不具備完整的刑天之力。

他只是一段執念，根本不具備刑天所有的實力，所以過了再多年，也無法真的脫困。

真正的刑天，即便不是天帝的對手，也絕不會被困至今！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哈哈哈！”

刑天頭顱哈哈大笑！

這笑聲，是如此的悲戚！

從天刑兩個身陷的眼窩中，不斷流出了滾滾血淚。

這是被封存在這顆頭顱之中，千百年都不曾消融的熱血；

如今執念已經松動，便再也維持不住了。

“我明白了，誰也不可能救我出去。”

“這里，是一座死牢，是天帝逼我低頭福氣的死牢，是只要我執念不消，就不會解開的死牢。”

“但是天帝！我刑天不服！我可以死，但不可能服！”

刑天睜大了猩紅的眼睛，直愣愣地望向周子游。

“好兄弟，我發現你確實變了不少，甚至變得都不再像巫。”

“但是兄弟，我信你。無論變成什么樣，你還會是巫！”

“我不放下執念，就永遠被困，這也確實不是辦法！”

“我不可能放下！但我，還可以選別的脫困之道！”

“好兄弟，這顆頭顱里的精血和本源，對我已經無用，但對你現在的修行還是有些用處的。盡管拿去，別客氣！”

“等你見到我本尊的時候，告訴他，我沒低頭！”

周子游看著越來越癲狂的刑天頭顱，忽然猜到他想做什么了：

“刑天！你難道是……”

“轟！”

狂笑的刑天執念忽然轟然爆開，化作一團血霧！

他本以為自己是本尊，所以憋著一口氣不死，就為了能有一天脫困后，能卷土重來。

但如今，他明白原來自己的本尊早已自由，而且說不定就在某處籌劃著復仇，所以便不再吝嗇生死。

只是眼下地困局，除非他向天帝低頭，否則著天帝的封印根本解不開。

于是，刑天的執念，選擇了天帝都可能想不到的第二個選項。

他寧愿選擇自我消散，也不肯低頭求饒。

周子游怔怔地看著著突然發生的一切，忽然心里有些觸動：

“這些人，是怎么回事啊！為什么，能這么欣然地就選擇了消亡，活著不好嗎！茍一點不好嗎！非死不可嗎！”

隨著刑天執念的消亡，天帝的封印果然也就隨之消散。

刑天執念最后的饋贈，刑天頭顱中殘存的精血和本源，全都自然而然地飛向了周子游。

這是刑天對蚩尤的饋贈，是沒有任何附加條件、也沒有任何戒心的饋贈，因此幾乎是毫無障礙地就跟周子游融為一體。

巫，以肉身見長，而周子游如今修煉道門九轉金身，正是以肉身修煉為主。

還有什么，是比一個大巫的精血和本源，對肉身的滋養更加有用得呢？

周子游感受著身體發生的變化。

這具本就經過他十八年千錘百煉、鍛煉得十分精壯的身軀，在刑天饋贈的滋潤下，變得更加強橫。

周子游很有理由相信，如果是此時的他再和全盛狀態的馬元遇上，哪怕僅憑肉身的強度，甚至不用演化道門九轉金身大法，都能頂得住馬元怪手神通的攻勢。

雖然明明已經獲得了巨大的好處，但此時的周子游卻依然開心不起來。

他想不通這刑天執念為何如此決絕，也想不通自己身上的蚩尤殺意，也是如出一轍的固執。

但他似乎還是有些明白了。

可能對具有現代人思維的自己來說，生死才是至關重要的大事；

但對蚩尤刑天來說，比生死還要重要的事情，還有很多很多……

“兄弟，你的好處，我收下了。”

“我答應你，有機會，砍翻了天帝，還你這個人情！”

周子游懷著異常沉重的心情，從地底洞窟中慢慢飛了出來，飛到了石磯娘娘的白骨洞。

“嗯？周真人回來了？”

聞仲看著出去還沒有多久的周子游忽然回來了，熱情地跟他打招呼。

但他卻發現，周子游臉上的表情比出去的時候難看了太多了，于是不再敢多說，立刻就跟其他人對視了幾眼。

“嗯？這山中大巫的氣息，不見了！”

石磯娘娘就是奔著山中大巫的氣息，才在這荒涼的骷髏山堅持修行的，所以她對大巫的氣息也比較敏感。

周子游出去才沒有多久，這么多年守著的大巫氣息就徹底不見，這讓石磯娘娘很難不將二者聯系到一起去。

聽了石磯娘娘的疑問，奎牛大致就明白了這里頭的原因。

“小真人，這回的機緣，算是得，還是失？”

“你看看你的表情，哎！哪天老牛我要是沒了，你要是能露出這樣的表情，再給老牛我倒一杯酒祭奠一下，老牛我也就知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