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場的通道變得越發擁擠起來，那原本就行進緩慢的人流，此刻甚至開始出現了停滯不前的狀況。持續不斷的擁擠，一點點地消耗著部分人的耐心。

人群之中漸漸開始出現了些許的騷動不安。有人按捺不住心中的煩躁，開始大聲呵斥起前面的人，催促著讓他們走快點，更有甚者，直接強行往前加塞，一心就想著能盡快離開這個地方。

就在這動亂開始漸漸朝著失控的方向發展時，前方忽然傳來了洪亮的喇叭聲，緊接著，一個甜美的女聲從喇叭里傳了出來：

“很抱歉耽誤大家離場了，因為我們機構自身的一些考慮，需要在各位離場的時候，進行二次檢查，還望大家能夠多多諒解。同時呢，為了表達我們的歉意，在大家離場的時候，我們會為每一位離場的報名者贈送價值五百元的商品券哦。”

聽到有這樣一筆頗為可觀的補償金額后，人群那躁動不安的情緒開始漸漸平息了下來。

看樣子，來這里報名的大部分人都是抱著求財的目的。姚遠在人群中暗自想著。

其實這也不難理解，畢竟要是被選中進山的話，那可是要冒著極大的生命風險的，出現在此處的人，或多或少都有著一種賭徒心理吧。而這個機構也確實深諳人心，出手極為大方，近千人的補償費可不是一筆小數目。

姚遠這會兒開始漸漸對這個機構本身產生了好奇，心里不住地琢磨著，它到底是有著怎樣的資金援助，才能夠支撐起這樣一家機構呢？

如果僅僅只是為了招募幾個合格的志愿者，就如此大張旗鼓，不惜投入這般巨大的成本，一切只為了進行環境研究，難道是有政府在背后給予支持嗎？畢竟黃山景區的關閉，確實對當地的財政收入造成了很大的影響。

姚遠總算排到了出場口的位置。抬眼望去，只見出口處井然有序地設置了三個通道，每個通道的前方都擺放著一張僅能容納一人通過的矮桌，而在每張矮桌的后面，分別站著兩名神情嚴肅、一絲不茍的工作人員。

姚遠沒有絲毫猶豫，徑直朝著中間通道的那張桌子走去。待他走到跟前，桌后那位梳著整齊中分發型的工作人員，立刻禮貌地示意姚遠出示身份證。姚遠依言遞上身份證后，工作人員接過證件，便開始對其報名資料展開了細致入微的核驗工作。

片刻之后，只見那中分男眉毛微微一挑，臉上流露出些許驚訝的神色，隨后臉上的笑容變得更加和善了。他緩緩站起身來，對著姚遠恭恭敬敬地鞠了一個九十度的躬，直起身子后，臉上依舊掛著那溫和的微笑，語氣客氣地說道：“先生，您的身份信息似乎存在著些許問題，實在是非常抱歉，恐怕還得耽誤您一會兒的時間了，請您跟隨我們的工作人員前往后臺再核實一下具體情況吧。”

姚遠聽聞這話，不禁面露疑惑之色，當即不假思索地回應道：“怎么可能呢？我報名的時候用的可是自己的真名，而且剛才在檢查過程的每一項之前，不也都確認過檢查對象的姓名了嗎？怎么現在卻發現名字和報名時填的人名不符合了呢？”

面對姚遠的質疑，中分男依舊不緊不慢地保持著溫和的態度，耐心地解釋道：“先生，這有可能是系統后臺出現了一些小狀況才導致這樣的情況發生的，您大可不必過于擔心，只要您去后臺證明一下自己的身份就可以了。就在剛才，也有幾位準備出場的人遇到了類似的問題，不過他們在核實確認完畢之后，都已經順利正常離場了呢。”

然而，姚遠心中卻暗自起了懷疑，總感覺這件事情透著些許古怪之處。他心里暗自思忖著，按理說像他們這些落選的人，早早就安排離場了，可這個機構卻非要耗費物力財力，對每一個人都進行逐個排查之后才讓離場。他們這么做，肯定是在篩選什么人。

就目前的情況看來，自己好像恰恰就是他們要尋找的那一類人，這絕不會是什么好事，絕不能就這樣坐以待斃啊。

想到這兒，他當機立斷地說道：“好的，不過我現在想去個廁所，稍等我一會兒吧。”

“那個，姚先生，廁所在這邊呢，我帶您過去吧。”

就在這時，一個熟悉的聲音從姚遠的身后響了起來。

姚遠趕忙回過頭去，待看清來者的身份后，滿臉詫異，脫口而出道：“怎么是你？”

“姚先生，真是太巧啦，咱們又見面了呀。”

阿龍臉上掛著親切的微笑，熱情地打著招呼，眼前這人正是早上負責接待他的那位服務人員。

姚遠便跟著阿龍一同來到了廁所門口，一路上，他的腦海中不禁浮現出早上阿龍善意提醒自己的那一幕幕畫面。猶豫了片刻之后，姚遠還是開口說道：“早上的事，謝謝你了啊。”

“這都是我應該做的。早上那個人真的有什么問題嗎？”阿龍問道。

“嗯...也不算吧，總之我們已經解除誤會了。”

姚遠稍稍停頓了一下，接著又說道，“方便問你個事兒嗎？我這信息查驗真的是出問題了嗎？”

阿龍看著一臉嚴肅、滿是擔憂的姚遠，輕松地笑著擺了擺手，寬慰道：“你想錯啦，叫您過去，可不是什么壞事呢，說不定還是好事一樁哦。”

“好事？在這種地方能有什么好事？”

姚遠忍不住小聲嘀咕了一聲。他本想繼續追問個明白，可阿龍卻像是打定了主意似的，再也不肯多說一個字了。

看著阿龍那略顯為難的臉龐，姚遠心里反倒覺得對方并沒有在欺騙自己，于是他漸漸打消了心中的疑慮，甚至放棄了找機會逃跑的念頭，對阿龍說道：“那我們直接去后臺核實情況吧。”

隨后，二人一同走到了一間房間的門口。阿龍一臉羨慕的樣子，對姚遠說道：“具體情況您進去聊吧，有任何問題，都可以直接問里面的人呢。”

姚遠再次誠摯地向阿龍道了謝，而后望著阿龍的背影漸漸消失在拐角處。就在這一瞬間，姚遠的身軀猛地一顫，他的腦海中仿若有一道閃電劃過，突然意識到了一種此前從未曾想過的可能性。倘若站在阿龍的立場來看，能被稱之為好事的，難道是...自己入選了？

一想到這個可能，姚遠望著眼前那扇緊閉的大門，心中突然涌起了一股極為強烈的想要逃跑的沖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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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遠給妻子發了一條短信，告知她今晚不回去了，自己打算去父親那里看看。

車子在道路上疾馳，而姚遠的思緒仍被困在漩渦之中，剛才發生的事情，確定是真實的嗎？

就在一個小時前，他站在醫院那扇緊閉的房間門前，內心經過一番掙扎后，還是做出了進門的決定。

他心里清楚，不管等在門后的會是怎樣的結果，要是就這么貿然跑走，反而是一種極不理智的行為。

當他推開門走進屋內，先是快速地打量了一番周遭的環境。這間屋子的空間并不大，在進門正對著的正前方位置，擺放著一張桌子，桌子后面坐著一個男人。那男人有著凸顴骨，鼻梁如鷹鉤般高高聳起，看上去大概四十歲上下的年紀。只見他兩手隨意地搭在桌上，食指有節奏地不斷敲打著桌面，單單是這樣的姿態，就給人一種精明干練卻又不太好接近的感覺。

鷹鉤鼻察覺到有人進來，面無表情地伸手示意姚遠坐下。隨后便拿起桌上那份早已送進來的資料，再次仔細地確認了姚遠的姓名后，這才不緊不慢地開口問道：“你報名進山的想法是什么？”

姚遠聽到這話，微微一愣，心中對自己之前的某些想法愈發篤定了，不過他表面上還是讓自己保持著淡定，語氣中帶著一絲疑惑回應道：“不是說好的只是核對信息么，斗對落選的人問這些，還有什么意義？”

對方聽聞，當即發出了一聲嗤笑，接著說道：“倘若我說你這次成功被我們選中了呢？”

“你在說什么？名單不是已經公布了嗎？”

“他們啊，不過是用來吸引大家注意力的障眼法罷了，而你，才是最終確定下來真正要進山的志愿者。”

鷹鉤鼻稍稍停頓了一下，目光緊緊地盯著姚遠，又重復問了第二遍：“你報名進山的想法是什么？”

姚遠直直地盯著對方，看著他毋庸置疑的眼神，他明白對方并非在開玩笑。

他緩緩閉上眼睛，臉上的神情略顯凝重，周圍的一切似乎都與他隔絕開來了，他全身心地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腦海中不斷地權衡著各種利弊，思索著接下來該采取怎樣的應對之策才好。

終于，他做了最后的選擇——他決心搞砸這次面試。

睜開眼睛，他的臉上瞬間堆滿了諂媚的笑容，開口說道：“要說想法嘛，一方面呢，我就是想著能趁機搞點錢花花，畢竟誰會跟錢過不去呀。還有就是，我聽說黃山都封了好多年了，心里就挺好奇的，想進去里面瞧瞧，嘗嘗鮮唄。”

“嘗什么鮮，可別打山里動物的主意”鷹鉤鼻臉上露出了明顯不滿的神情。

“哎呀，大哥，你這可誤會我了呀。”

姚遠趕忙擺了擺手，臉上滿是無辜的樣子，毫無誠意地解釋道，“我可沒那歪心思，只不過就是想進去挖點野菜嘗嘗鮮罷了，哪敢去打那些野生動物的主意呀。”

說完這話，姚遠像是又想起了什么，緊接著補充問道：“我這個入選成功的消息，其他人應該都還不知道吧？”

姚遠拋出的這個問題，倒是讓鷹鉤鼻忍不住笑了起來，他滿不在乎地說道：“我知道你在擔心什么，放心吧，除了我們機構內部的人，其他人是沒辦法獲取到這個消息的。這也正是我們這次大費周章，要秘密通知你的原因所在呀。”

“喲，那可真是勞您費心了啊。”姚遠嘴上這么說著，話語里卻滿是譏諷的意味，只是那鷹鉤鼻似乎并未在意姚遠這陰陽怪氣的態度，依舊自顧自地繼續解釋道：

“我知道你心里頭現在有挺多疑惑的，不過你大可放心，我們這么做呀，可都是為了你好。你得清楚，盯著這塊‘蛋糕’的人那可多了去了，我們之前也聽說過有志愿者被人敲詐勒索的情況發生呢。”鷹鉤鼻稍稍停頓了一下，目光緊緊盯著姚遠，又著重重復說了一遍：“這可都是為了你好啊。”

“那我接下來需要做些什么呢？”姚遠沒理會鷹鉤鼻的那番話，直接問道。

“你就說說進山的時候需要些什么物品吧，只要是合理范圍內，能滿足的我都會給你準備妥當的。”鷹鉤鼻回應道。

“哦？那我可得搞點武器防身了，哪怕是違禁品也行？”姚遠故意試探性地問道。

“可以考慮。”鷹鉤鼻直接做出回應。

獲取了一些想要的信息，姚遠終于打算不再演下去了。

他決心直接亮牌。

“我打算放棄報名。”

“你說什么？””鷹鉤鼻顯然沒料到姚遠會說出這樣的話，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我放棄報名。”

姚遠笑著重申著第二遍。此刻，他感覺這種能夠掌控局面的感覺很好，主導權仿佛一下子又重新回到了自己的手上。

隨后，他繼續有條不紊地解釋道：“我仔細地思量了一番，覺得這份工作的風險實在是太大了，而我目前還沒有足夠充分的心理準備，去冒著生命危險參加這樣的活動。”

“你在和我開玩笑嗎？”鷹鉤鼻眉頭緊皺，語氣中帶著幾分惱怒地質問道。

“我是認真的，而且是經過了深思熟慮之后才做出這個決定的。貴機構應該沒有強求別人參加這種志愿活動的先例吧，要是強行要求的話，可是違法行為。”

“不用急著拒絕，你可以再好好考慮一下。”鷹鉤鼻陰沉著臉，強壓著心中的不悅說道。

“我可以回家考慮嗎。”

鷹鉤鼻死死盯著姚遠，終是沒有發作出來，冷冷地說一聲：“送客！”

看著姚遠走出房間，他大拇指緊扣著食指，關節處不斷發出嘎吱的聲響。

片刻之后，他伸手拿起桌上的電話，快速地撥通了一個號碼。電話很快接通了，，那頭傳來了一個低沉的男聲，鷹鉤鼻滿臉不滿地說道：有一個人拒絕了進山。”

“叫什么名字。”

“姚遠。”

“核驗身份情況如何？”

“普通中產家庭，血液檢驗通過，不過體質檢驗不及格，并且不知道什么原因，進山的意愿不強烈。”

“知道了，我來處理。”

“不要耽誤我組織人員進山的時間。”鷹鉤鼻又叮囑了一句

“知道了。”

那頭應了一聲后，便直接掛掉了電話，聽筒里瞬間傳來一陣“嘟嘟嘟”的忙音。聲音在寂靜的房間里不斷回響著，顯得格外突兀。

鷹鉤鼻望著手機那已經結束通話的界面，一言不發地沉默著，修長的手指又開始有節奏地敲打著桌面，眼神中不經意間閃過一絲陰鷙。

姚遠走出大門，明媚的陽光打在臉上，驅散了此前在屋內所沾染的陰霾，心情也隨之稍微舒暢了幾分，他迎著陽光，情不自禁地對著太陽大大地伸了一個懶腰，渾身的筋骨在拉伸中發出一陣舒爽的輕響。

姚遠正打算就此轉身，順著來時的路回家去之時，眼角的余光卻無意間瞥見馬路對面好像有人在朝著他熱情地打著招呼。

此刻的陽光著實有些刺眼，他不得不微微瞇起眼睛，努力地仔細辨認著對面之人的面孔。剎那間，他整個人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一般，不由愣住了。

只見馬路對面站著的那個人，頂著一頭格外扎眼的赤黃相間的爆炸發型，身上穿著一件花里胡哨的印花襯衫，在來來往往的人群之中顯得是如此獨特而醒目，想不認出是誰都難，正是之前在會場里遇到的那個行事張揚的爆炸頭。

爆炸頭熱情洋溢地朝著他揮手，同時一只手拿起手機放在耳邊，另一只手則一個勁兒地指著手機，示意他接電話。

同一時間，電話鈴聲響起了，姚遠不由掏出手機，看見屏幕上顯示著一串陌生號碼。

“喂？”他帶著些許疑惑接起了電話，眼睛依然看著爆炸頭，搞不懂他到底想干嘛。

“答應他們。”一個女聲從話筒里清晰地傳了出來。

強烈的反差感讓姚遠腦袋一陣發蒙，他第一時間重新審視起了對面的爆照頭，懷疑此人是女扮男裝。

緊跟著，第二句聲音傳來，“只要成功進山，我們保證所有的事情就此結束。”

那熟悉而冰冷的口吻，將他拉回現實。他聽出了電話那頭女人的身份，腦海中浮現出一張短發女人的面孔。

正陷入愣神之際，電話里傳來了第三句話“兜里那張紙條不要扔掉，以后用那個號碼聯系。”緊接著電話進入了“嘟嘟嘟”的忙音。

姚遠緩緩放下手機，像是著了魔一般，竟不自覺地伸手從口袋里掏出了一張早已被揉皺的紙團。他動作遲緩地將紙條緩緩打開，只見上面寫著一串數字，旁邊還有一句話——“去你父親那兒看看，對你也許會有幫助。”

再抬頭時，對面的爆炸頭已經鉆進了車子，揚長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