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欲起等一眾將領立刻奔出大帳，來到城關之下。正欲登上城墻，守夜的甲士卻將他們攔了下來。

“各位將軍！城墻上現在已經無法立足了！晉國人調來了大量的投石車，但似乎距離城關尚遠，無法將石彈打入關內，只是一個勁兒的奔著城墻打。現在上去太過危險了！”

“笑話！”白欲起一把將攔住他們的甲士推開，吹著胡子說道：“攻城之戰，甲士留在城墻上堅守，而守城大將卻被幾塊破石頭嚇得龜縮在關內！你什么時候聽說過我東路大軍之中有這么個混賬道理！趕緊給我讓開！眾將領隨我登城！”

甲士不敢再做阻攔，一眾將領尾隨白欲起登上了城墻。

關外的情況果然如方才甲士所言，投石車離得極遠，石彈只能勉強打到城墻壁上。這個看似有些愚蠢的行為，卻將白欲起打得心驚肉跳。

“他們是怎么猜出來的？”白欲起仿佛自言自語的問道。

嬴風心中一跳，猛然轉過頭問道：“大將軍說的難道是城墻的問題？難道對方猜到了我們的城墻已幾近崩潰？難道我們的城墻，當真連這種程度的石彈都承受不住了么……”

白欲起點了點頭，嬴風從未見過他露出如此沉重的表情。

“關內守在晉國這一邊的，只有五萬余人，一旦城破，我們是無論如何也阻擋不住晉國人的。”白欲起凝眸眺望，微微嘆息。

一陣陣天塌地陷般的轟隆之聲突然漸漸停了下來，極遠處的晉國軍陣中忽然走出一隊人馬，遙遙向著城關方向而來。

這隊人馬極有經驗的停在了一箭之地以外，為首的一人朗聲開口道：“白大將軍，可還記得韓某人？”

白欲起定睛看著此人，一身金剛鏈甲，肩寬腰細，剛毅無比的面龐雖然依舊年輕，卻是刻滿了多年戎馬的滄桑和睿智。

“是他！！韓絕！！”任鷹翔瞳仁陡然立起，本能的想要抽出長弓射他一箭。

“韓絕？什么人？很了不得嗎？”嬴風有些摸不到頭腦。

任鷹翔目不轉睛的盯著城下說道：“六年前正是此人，傾晉國之兵，短短半年內便將殤鱗郡搶走，還將這虎陽關的七丈高墻打成了虛有其表的殘壘。”

嬴風深知任鷹翔的心氣十分之高，能得他如此評價，想必這韓絕定然絕非等閑。他望向關外平原上那個已過而立之年的晉國將領，忽然發現此人腰間的佩刀有些眼熟，似乎正是當日令韓關得意不已的鎖心刀。

“這韓絕，莫非跟韓關有什么關系？”嬴風瞇著雙眼問道。

白欲起微微點頭道：“沒錯，他們都是晉國韓氏宗族的人。當日在玄陽城，韓關那小娃娃雖然口出狂言，且我也不確定他到底是否如他所說，是晉國韓氏一脈這一輩的繼承人。但有一點可以肯定，韓氏宗族在晉國的勢力的確非同小可。這韓絕自身也的確是非常了得。殤鱗郡現在正是由此人獨自掌管。”

嬴風再次看了看韓絕腰間的鎖心刀，沉思片刻，忽然想通了很多事情，不由得嗤笑起來，對著城下吼道：“白日里射殺逃兵的人，就是你吧？”

韓絕遙遙望向城關之上，點頭回道：“正是韓某人。若我猜得不錯，你就是嬴風，秦威公的獨子吧？果然英雄出少年！韓某人佩服得緊！”

嬴風大笑數聲說道：“別別別！如此心狠手辣的人，我可當不起你的佩服！”

韓絕極為從容的搖了搖頭說道：“兵家之爭，不拘小節。殺敵或殺己，都是取勝的手段，無甚分別！”

嬴風充滿嘲諷的拍了拍手說道：“好！好一個不拘小節！那照你所說，殺逃兵是取勝的手段，殺自己的弟弟呢？”

韓絕眉頭微皺，沒有回應只言片語。就連虎陽關之上的秦國眾將領也是一愣，不知嬴風所言何指。

嬴風冷哼一聲繼續說道：“若我沒記錯的話，你腰間掛著的那把刀，是叫鎖心刀沒錯吧？你連出征都不忘戴在腰間，看來韓關說它是你們的傳家之寶，應當不假。當日韓關還曾與我說過，他是你韓氏一脈當代的繼承人。他既然能佩戴你們的傳家之寶來我秦國比武，看來他這話應該也不是假的。這么說來，你韓絕雖然本領遠遠高于那個草包，但在你們宗族之內卻不如那個草包受寵啊！方才我還在想呢，你晉國那兩萬名如此雄壯的精銳步卒，怎么會交給韓關那個草包來統領！不過現在我明白了。好一招借刀殺人啊！枉我嬴風自認不傻，卻糊里糊涂的替你做了一回劊子手！佩服，實在佩服！”

聞言，方虎大驚。耿直如他，連自己的部屬都當做親兄弟對待，斷斷想不到這世上居然有如此狠毒之人。

沉默片刻，韓絕忽然低聲笑了起來，說道：“虎父果然無犬子！秦威公當年稱霸之時，我年紀尚輕。待我執掌兵權之時，威公卻已不在。生逢亂世，未能與威公一爭長短，實屬韓某人一生之憾事。不過如今看見你，似乎倒也為我討伐秦國的征程添上了些許樂趣。不錯！”

嬴風仰起脖子，極為用力的吐了一口痰出去，撇著嘴角說道：“你這心性，興許能跟我叔叔聊得來。至于我君父，就憑你？也配？！我呸！”

韓絕搖了搖頭說道：“口舌之爭實屬徒勞。我勸你現在趕緊回玄陽城去，給自己謀得一片沃土，等你將來長大了，再來與我爭天下！現如今這虎陽關就要破了，所謂君子不立危墻之下，你好自為之！”

他望了望站在關上正中間的白欲起說道：“白大將軍，你也不用再裝淡定了！這虎陽關的城墻已幾近名存實亡，這一點絕對瞞不過韓某人的雙眼。從今天開始，我每天都會叫人來丟幾塊石頭，我倒要看看，這城墻還能擋住韓某人幾天！”

未待白欲起說話，嬴風搶先寒著聲吼道：“天下會是誰的我不知道，不過不出三年，殤鱗郡定然會是我的！這虎陽關的城墻能撐多久我也不知道，但在它傾塌之前，我定然要你兵敗回晉！”

話音一落，關外晉國軍陣里爆發出了久久不息的嘲笑之聲。韓絕本人也是忍不住聳肩而笑，心中感嘆著少年人的無知與無畏。

他們想不到的是，在這個夜里，一個十六歲少年對一個成名已久的名將所做出的有些幼稚甚至可笑的威脅，卻成為后世史書里最被士子們津津樂道的一個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