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月的時間很快過去,洪復在農莊里給羅維和九州會的仁人志士擺上了酒席。
同他們之前所料想的那樣,殺了兩廣總督恐怕沒什么事,然而你要是殺了東瀛人,那不管是東瀛的外交照會,八國大使的抗議,還是朝廷的欽差,八百里傳書,都會有如雪片般飛來。
星樓在省城是開不下去了,洪復把阿姐們和整副家當都送到了港島去,打算在那里重新修一樓座,繼續逍遙快活。
至于寶郎君自己是無所謂的,無非就是他的通緝令上又多出了一項罪名而已。
只是連洪門總部都得遷往港島,還是叫眾人感到意外。
“沒辦法,朝廷這回是玩真的,糊弄不了。要不是我跟那個兩廣總督有點交情,使了大筆金銀,恐怕這么多人要從省城撤出去,怎么都得脫層皮啊。”
洪復對于那些金銀錢財并不是很在意,天大的生意砸了就砸了,祖傳的幾條街的物業被收走也就算了,唯獨家族祠堂里的列祖列宗不能全帶走叫他郁悶了幾天。
但他是一個灑脫率性的男兒,心里不得勁一會兒也就過去,忘記了這一回事。
這會兒他正摟著羅維喝酒。
“其實我老爹是見小明王死了,急火攻心,在床上躺了兩個月死的,我只是照顧他,沒做別的事情。”
“我相信你。”
羅維同他碰杯,“因為寶郎君是一個高潔,驕傲的人,做不出那種事情來。”
“你以為自己很了解我啊?”
洪復作勢瞪了他一眼,又笑出了聲,拍拍羅維肩膀低聲道:“那個玉璽,你別這樣看我,我不是說我想要,我都跑路去港島了,反清復明什么的不關我事了。
但我想看一眼那玉璽,就一眼,看一眼我就滿足了,就當做滿足我的一個愿望,如何?”
羅維毫不猶豫拒絕道:“我之前已跟你說過了,你看一眼就會撞邪,這玩意你看不了。”
“什么叫這玩意,那可是玉璽啊!”
洪復盡管后來從袁守和那里知道了他們遭遇的事情,也清楚袁守和絕不會騙人,然而還是覺得離奇。
“你只當那是一塊破石頭就行了。”
羅維往洪復酒杯里添酒,“你一個被十三省通緝,朝廷派欽差來追殺,要跑路的人,關心一塊石頭做什么?”
“這全都是你害的啊羅維。”
洪復臉上已有些發紅,“要不是你,我至于跑路嗎?”
羅維翻了個白眼,“我只叫你遞個話,沒叫你去把東瀛官邸拆了吧?”
“嗨,我是盡地主之誼!你們在這里打鬼子,我就看著?”
洪復擺擺手,“不過無所謂,反正這鳥地方我也不想待了,樹挪死人挪活,換個地方喘喘氣也好。”
“你還有機會。”
羅維卻是拍了拍他的手掌,“以后肯定風云變幻,你先活著,活著才能做事,不出十年,便有大變化。”
“你未卜先知啊?”
洪復嘴上是說笑,心里卻很贊同,同羅維碰了一杯,飲下灼腸的英雄酒。
……
天未亮時,滿桌的英雄好漢都已醉倒。
他們中的大部分人因為參與這次行動,都得在今夜之后離開省城,躲避一段時間的風頭,但沒人后悔。
在桌子上的酒靜靜往下流淌,鼾聲四起的時候,羅維跟袁守和父女已走到岸邊。
蘆葦叢里泊著一艘烏篷船,亮一盞孤燈,隨風搖曳。
“本來應該叫大家一起送送你的。”
袁守和呼出一口白氣,“這于大家而言,也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羅維微笑,“人多了我還不太習慣,就這樣,挺好。”
“呵,你又不是走江湖的,還擺上青衫劍客的譜了。”
袁白花白了他一眼,把包裹遞上去,“雖然說你是坐火輪車去津門,一路上少有下地走路的機會,但我也得提點你兩句。
你呀,別仗著自己有點小聰明,會打架就以為能行走江湖了,沒那么簡單的!這一路上沒我……和我爹護著你,我看你是很艱難了。”
羅維笑容更加燦爛,點頭道:“還得是多虧了女俠你提點啊,不然我命早就丟了。”
袁白花將包裹塞進他懷里,“少貧嘴,津門人不愛聒噪的,你去了那里人生地不熟,少惹些麻煩吧!”
“那我豈不是要得罪很多人?”羅維開玩笑道。
“這你倒不用擔心。”
袁守和頷首道:“津門那邊也已有許多人知道了你將要前去的消息,即便有些不是九州會的人,為了大義,他們也會出手照應你的。”
羅維鄭重點頭:“我知道,這是一件太多人等了許久的事情,大家都在看著。”
“嗯,大家都看著。”
袁守和拍拍他的肩膀,“但沒關系,我對你有信心,我說過你是練武奇才的。
兩個月里,你習練速度驚人,別人也許一輩子悟不透的關竅,你都學會了。
但我得告訴你,武學的關竅不在手上,也不在功法上,而在這里。”
他伸手指了指羅維的心口,“這里,才是一個武術家真正的依靠,你頂著這口氣,別泄了,泄了就輸定了。”
羅維重重點頭。
正說著話的時候,猴子搖搖晃晃走上來,腳步比平常更飄忽了一些,顯然是喝了酒。
他沒跟人講什么話,只是拋過來一個葫蘆,羅維一手接過。
“喏,這是我出師的時候做的第一個葫蘆,沒用過,也不是什么稀罕東西,你盡管把它帶在身邊,喝水喝酒,都隨你。”
羅維抱拳稱謝。
“好了,該走了,晚一些趕不上火輪車就誤事了。”袁守和催促道。
羅維再次抱拳拱手,“各位,再會。”
“好走!”
“一路順風!”
“丫嚕奏蠔!”
袁守和跟猴子轉過頭去問袁白花,“你說什么?”
“粵語,”袁白花吐了吐舌頭,“本地人教我的。”
“都什么亂七八糟的?”
袁守和苦笑,“不過你倒是比我更快適應異鄉生活啊。”
袁白花俏皮地露出兩排貝齒,再轉頭時,載著羅維的小船已拐到了蘆葦蕩后頭,不見了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