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羊倌
- 狐問長生
- 何皮皮
- 2187字
- 2025-06-05 07:45:35
老羊倌還在捧著自己的銅煙鍋啃啃咳嗽。
馬鈴聲停在了廟外。
先是傳來幾人在外面相護配合栓馬、卸貨的交談聲。
然后就是一個沉悶中年人指揮其他人收集柴火,準備干糧,安排守夜的聲音。
聲音不大。
但山中寂靜,聽著卻也條理清晰,從容不迫,顯然不是第一次在野外露宿。
等到一切安排妥當。
才聽這人輕輕叩響廟門,“勞駕,山路難行,不知可否借個地方,讓我們對付一夜。”
廟中接連不斷、仿佛要把自己的肺管子都咳出來的咳嗽聲終于停了下來。
“你太客氣了咳咳。”
老羊倌輕咳幾聲,繼續(xù)道:“這里本就是一處山間破廟,也談不上什么借不借的。”
“多謝。”
那人推門而入。
馬隊一共一行七人,六男一女,都是江湖兒女打扮,各個身穿深色衣服,雖面帶疲色,但卻攜刀帶槍,充滿警惕。
幾人從老羊倌那里借了一點火,便開始就著那盞豆大的燈火開始生火熱飯,傳遞水袋,沉默著啃起了干糧。
老羊倌瞥了一眼,亦沒有做聲,除了時不時的咳嗽一聲外,整個破廟又恢復了靜謐。
一座無頭的神像將整座破廟分割成兩半。
四處漏風,瓦片不全的破廟就和這裸露裝藏的破爛神像一樣,也不知道到底保護了什么。
玉兔奔走,默默從山頭藏入云中。
諾大的山谷平地,終于安靜了下來。
一點月光穿過破廟屋頂,照在廟中眾人身上。
老周和莊稼漢抵足而眠,呼嚕震天響,守夜的老羊倌默默抽著旱煙,明滅不定的銅煙鍋一截一截的冒著煙霧。
“咳咳咳……”
老羊倌悶聲咳嗽了幾聲,和對面馬隊守夜的兩個中年人打了個照面,便慢吞吞的從地上拾起,去廟門外尿的嘩嘩作響。
“這個老不羞!”
馬隊中的年輕女子咕噥一聲,一裹身上氈子,挑了個背對廟門的方向。
“咕——咕——”
不知從何處傳來一聲模糊的鳥鳴。
聽著像是布谷鳥,又有點像是鴿子,但迷迷蒙蒙的,怎么聽,都聽不真切。
不知過了多久,廟中的兩團篝火已經(jīng)只剩下一點豆大的燈火。
奔走一天的馬隊七人睡倒一地,地上的篝火亦只有一點殘灰,只有幾點火星還在灰燼中明滅不定。
“都妥當了?”
“嗯。”老羊倌點點頭,默默吞吐著煙霧。
“五個老肉,三個嫩肉,正好八個。”
莊稼漢從行李中掏出一捆麥草,蹲在地上捆扎起來。
打核心結作頭,再下分三股,依次扎出軀干與四肢。
再以更細的草莖纏滿草人軀干,掐去多余雜草,這草人就算是做好了。
這莊稼漢估計平日沒少扎草人,巴掌大的草人,他兩三下就是一個,手上麻利的緊。
每扎一個草人,還要從馬隊幾人中挑一個中意的,再割取頭發(fā)、針刺取血,將這扎著發(fā)絲血液的草人放入那人懷中。
再由老羊倌借著煙鍋一吹氣,這人便成了一只昏睡的綿羊。
“真嫩。”
莊稼漢順手捏了捏馬隊女子,露出一絲猥瑣笑容。
“可惜了,這會弄完收拾不干凈,不然爺爺俺高低要操練一番嘿嘿嘿……”
“別口花花了,不然要錯過時間了。”說話的功夫,老周已經(jīng)將門外的羊群和馬匹趕了進來,伸手丟下一個裝滿金銀細軟的包裹,自己去一旁洗手去了。
老羊倌呼出最后一口煙氣,將八人盡數(shù)變成了綿羊。
三人對視一眼,又查點一遍人、羊、馬的數(shù)量。
再三確認無誤,三人這才從懷中取出一把短粗短粗的線香,跪在無頭神像前開始恭敬禱告。
青煙筆直而上。
俄而,三人頭頂傳來一聲心滿意足的嘆息聲。
再抬頭時,這破廟已經(jīng)變了模樣。
無頭神像不翼而飛,地上十分突兀的戳著一座老舊門戶。
兩根掛著破舊獸皮的獸骨充當門框,一塊黑沉沉的棺材板做了門梁。
門框一側歪歪扭扭的寫著:“鬼笑富,妖嫌貧,窮命莫進門”。
一側卻只有一道長長的抓痕。
仿佛書寫者亦是詞窮,不知道下聯(lián)如何寫作。
棺材板下頭還,掛著兩盞詭異的綠燈籠。走近了才看清,原來那燈籠是人皮做的!
幽幽綠光從薄薄中人皮里透出,隨著陰風一晃一晃的。
這門戶陰森可怖,但門內(nèi)的集市卻熱鬧的緊。
不大的集市里從東到西,次第排列著一間濁酒肆,一處皮骨棚,一座朽兵鬼器堆。
各種半人半獸,或是奇形怪狀的家伙聚在酒肆中,隔著老遠,都能聽見他們賭博劃拳的吆喝聲。
皮骨棚旁立著一塊牌子,上書:
“怨腦生鮮,童髓如酪”,“七竅心,三更淚,可市”,“活剝嫩皮,精切赤條,筋骨脆生嚼”,“新死未僵上品,可品嘗”,“本店新上百骸雜碎羹,凈血滾沸,五臟下水,滋味難得”。
其后還有一只只巨鐵鉤或懸人尸,或吊畜肢,或陳腐尸,其間綠蠅嚶嗡,蛆蟲蠕動創(chuàng)口。
仔細去看,更能在層層疊疊的血肉深處瞥見一只守著大鍋的豬頭人。
旁邊的朽兵鬼器堆則堆滿斷折刀劍,裂甲破鏡,一個枯瘦的老翁在旁邊守著這生意慘淡的攤子。
道上人來鬼往,四處買賣,遍地都是小攤小販,簡直和山下大集沒什么區(qū)別了。
“起床嘍小羊羔子們!”
莊稼漢掄起皮鞭,臨空甩了一個花哨,便狠狠抽在羊群中。
“咩!!!”
碩大的公羊發(fā)出一聲慘叫,痛的眼珠亂轉,四蹄一蹬,就要往外闖出去。
“慣的毛病!”
莊稼漢又是一鞭。
打的公羊跪倒在地,連聲哀叫,再也不敢有出格動作。
“去!給我老實進去!不然有你好看!”
莊稼漢一揚皮鞭,幾只涕泗橫流的綿羊便乖乖并入羊群,從鬼市大門走了進去。
“人三、羊十六、馬九,需繳三兩。”半人高的穿山甲點了點數(shù),伸出一只鱗甲未去的爪子來。
“怎么又漲價!”老周咕噥一聲,不情不愿的從口袋里掏出幾粒碎銀,狠狠拍在穿山甲手中。
“好嘞!”穿山甲吆喝一聲,放三人入了鬼市。
“嘿嘿,又多賺一筆。”穿山甲仔細在手中把玩著幾粒碎銀,下一班守門的小妖不知去何處鬼混了,這三個活人的錢就充當自己的零花錢吧。
“這是鬼市?”
一個高大人影落在穿山甲臉上。
穿山甲一仰頭,只見一個面容俊美的青年男子站在黑棺門下,眉帶青痕,正在用一種看垃圾的眼神打量著自己。
大、大大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