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格意義來講，小乞丐說的其實也沒錯。
沈臨并不清楚自己的身世，他尚在襁褓中時被師傅撿回山門，從記事開始，沈臨就在山門與師傅一同生活長大。
至于他的來歷，爹娘是誰并不清楚，師傅曾猜測大概是某戶貧窮人家丟棄或是遺失的孩子，當然了，也不排除可能是什么達官貴人，皇親國戚之后。
對沈臨來說這些并不重要，他不在乎自己的身世，也從未想過尋找親生父母什么的。相比于那虛無縹緲的血脈，在從小相依為命的師傅才是沈臨唯一的親人。
當然了，后面還又多了位小師妹！
只可惜那小師妹性格脾氣很差，不太好相處，依稀記得當年初次見面時，小師妹還是個可愛萌萌的傻小姑娘，喜歡跟在沈臨屁股后面當跟屁蟲。可后面隨著年紀增長，不知為何小師妹突然就跟變了個人似的。
這讓沈臨一直懷疑師妹是不是被人奪舍了，亦或者是被哪位穿越者占據了身子，魂穿換了個人？
不過，這些現在都無從查證！
關了三年‘禁閉’的沈臨出關時，只看到師傅留下的一封信。師傅在信中提及要下山去辦件很重要的事情，至于去哪，何時回來并未提及。
至于小師妹，大概是不想跟沈臨這位名義上的大師兄單獨待在一個山門，緊隨師傅之后也跟著下了山，剩下沈臨出關時，面對空蕩蕩的山門懷疑了很久的人生……
……
燈火昏黃搖曳的客房內。
小乞丐蜷縮在被褥下，只露出個腦袋，她臉色紅潤了不少，呼吸也逐漸恢復平緩。
她悄悄抬頭瞄了沈臨一眼，在對方發現之前又迅速低下頭去。
似有些做賊心虛。
“小爺我倒是還好，闖蕩江湖能以天為被以地為被，反正餓不死。至于你嘛……”
沈臨看了她一眼，輕輕搖頭：“就你這瘦小身板能活到現在都是個奇跡，如今這外面世道亂的，指不定哪天就餓死或是橫尸野外。”
小乞丐聽聞，下意識想開口反駁，但張了張嘴巴又說不出話來。
她能活到現在的確是個奇跡，是父王身邊的那些忠心耿耿的親信侍衛用性命保護自己活到了現在……
想到這，小乞丐吸了吸鼻子，鼻尖略有些發酸。
“你想活命的話，我看不如干脆找個大戶人家賣身去當丫鬟得了，總好過繼續當個乞丐流落街頭。”
沈臨笑道，但很快又搖了搖頭：“不對，就你這小身板，人家大戶人家都不一定要。”
說著，他目光落在小乞丐的臉上，盯著她看了一陣。看得小乞丐心頭發毛，渾身緊繃，神情警惕：“你，你看我做什么？！”
“可惜啊，你長得太丑了！”
沈臨嘆息。
小乞丐：“……”
他好端端罵自己干什么？！
小乞丐臉上臟兮兮的，但依稀能分辨出樣貌很普通。雖然面相輪廓和底子看著不錯，尤其是這雙倔強桃花眼兒瞪人時極為明亮，但整體相貌確實一般。
“你該不會是易容或是臉上戴了什么面具了吧？”
沈臨狐疑道。
小乞丐一聽，渾身驟然緊繃，小臉略蒼白，但卻強自鎮定。
“沒，沒有。”
沈臨轉念一想也是，易容可不是什么人隨隨便便就能辦到的，要么是有著極為高超的易容技術，亦或者是有類似天蠶絲一類材質制成的面皮。
但無一例外，這些東西都極為稀有珍貴，尋常普通人根本不可能接觸的到。
“所以我說可惜，你長得太一般了！”
沈臨惋惜道：“不然你倒可以考慮考慮去青樓賣身當個丫鬟什么的，萬一被老鴇看上將你培養成花魁。等以后再釣個金龜婿幫你贖身，豈不美哉？”
沈臨又看了她一眼，搖頭嘆息：“可惜，你長得太丑了，人家估計瞧不上。”
小乞丐捏緊了衣袖下的小拳頭，突然很想打人是怎么回事！
咬著銀牙很想反駁一句你才丑，但想了想最終還是忍住了。小乞丐繼續低垂著腦袋，默不作聲。
但那雙明亮的桃花眼卻洋溢著幾分憤憤神情，似有些不服氣。
“行了，不早了，該睡覺了！”
沈臨打了個哈欠，起身熄燈躺回床上。
客房陷入黑暗，小乞丐蜷縮在角落里，裹著被褥露出個腦袋盯望著不遠處的床榻方向，怔怔出神。
直到良久后困意逐漸涌上心頭，累了一天的小乞丐只覺渾身疲倦涌來，天旋地轉迷迷糊糊睡著了過去。
……
次日清晨。
小乞丐醒來時本能地摸向袖間，在摸到袖中匕首時才安心下來。
“醒了？”
聽到聲音的小乞丐下意識抬頭，早已起身的沈臨穿戴整齊坐在桌旁，正笑瞇瞇的看著她。
小乞丐心里一緊，趕緊從地上爬了起來，小心翼翼將地上的被褥整理折疊好。
這時，門外傳來敲門聲。
“客官，早膳給您送來了！”
“送進來吧。”
門外小二端來了剛新鮮出爐的饅頭以及熱氣騰騰的小米粥，放下后便退出了房間。
沈臨瞥了眼躲在角落的小乞丐：“過來吃點東西吧！”
小乞丐這才小心翼翼挪步來到桌旁。望著桌上冒著熱氣的饅頭，咽了咽口水。
昨晚吃撐了，但睡了一覺醒來后又開始餓了……
“還需要我喂你嗎？”
見小乞丐局促地站在一旁遲遲沒動靜，沈臨樂道。
小乞丐臉色微紅，伸手從桌上摸了個饅頭，低著腦袋小口小口咬了起來。
饅頭是粗糧，口感很一般，小米粥里摻雜了一些別的東西，算不上好吃，對沈臨來說有些寡淡，但旁邊的小乞丐還是吃的津津有味。
但她如此斯文的吃相，與昨日那個餓死鬼投胎般的小乞丐形成鮮明的對比。
沈臨喝了幾口粥，放下碗，看著坐在對面神態模樣都變斯文起來的小乞丐，突然有點不習慣。
“我得走了。”
原本正低頭喝粥的小乞丐，聽到這話下意識抬起腦袋看向他。
沈臨從懷中摸出了些碎銀子，放在桌上：“這是昨天從那家伙身上摸來的銀子，剩下不多，見者有份咱們一人一半。”
說著，沈臨把銀子往小乞丐那邊推了推：“你省著點花，也夠你一段時間餓不死了。”
小乞丐怔住了，呆呆看著他。沒說話，也沒去碰銀子。
“怎么？嫌不夠？”
小乞丐搖頭。
“好歹相識一場，你能碰上小爺我算你祖墳冒了青煙，不過我得走了，咱們就此別過吧！”
沈臨起身，沖小乞丐笑了笑：“要是以后有緣的話，咱們江湖再見！”
說罷，沈臨轉身準備離開，衣角卻突然被人拽住。
回頭，見小乞丐正拽著他的衣角，那張臟兮兮的小臉上帶著幾分慌張，無措的模樣。
“怎么了？”
桃花眼中泛著焦急和不安，她張了張嘴巴，卻又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但那拽著沈臨衣角的手，下意識緊緊攥著，怎么也不愿意松開。
沈臨詫異道：“難不成你還想繼續跟著我？”
小乞丐沒說話，但那雙桃花眼兒中泛起一抹希翼。
“這可不行！”
沈臨搖頭拒絕：“小爺我一向自由自在慣了，可不想帶著你這么個拖油瓶。”
“再說了，小爺我好心救濟你，你還賴上了？”
聽到這話，桃花眼兒仿佛怔住，一抹黯淡神情隨后涌現。她怔怔盯著沈臨良久。
沈臨看著眼前神情低落的小乞丐，嘆了口氣：“你要實在沒地方去，就考慮下小爺昨晚的提議，找個大戶人家或是青樓賣身得了，看看有沒有要你的……雖說慘是慘了點，但好歹不會餓死。”
小乞丐低著腦袋，神情低落的看著桌面一言不發，不知道想著什么。只是那緊拽著沈臨衣角的手默默松開。
沈臨收拾好行囊，戴上斗笠，將隨身布條包裹的長狀物橫挎腰間，見小乞丐又抬頭看著他。
“再見了！”
沈臨沖她笑笑，邁步離開客房。
剩下小乞丐站在原地，怔怔望著沈臨走出房間，下樓，離開客棧，直到背影徹底消失。
不知為何，這一刻的小乞丐心里仿佛像是突然失去了什么，落空空的。
她有些失魂落魄，望著桌上的碎銀，小心翼翼拿起，攥在手心握緊，目光又望向門外，神情恍惚，緊咬下唇，仿佛下定了什么決心。
下一秒，小乞丐顧不得桌上還未喝完的熱粥和饅頭，快步小跑出房間，朝著客棧外追了上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