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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謁見

德·特雷維爾先生這時情緒極糟,不過,他見年輕人一躬到地,便以禮相還,接受對他的恭維時還面露微笑,聽到年輕人的貝亞恩口音,便同時回想他的青年時代和故鄉(xiāng)。這種雙重的回憶,能讓任何年齡的人綻開笑容。可是,他幾乎隨即朝候客廳走去,同時朝達達尼安打了個手勢,仿佛請年輕人允許他先了結別人的事兒,再開始他們的談話。他連叫三聲,嗓門一聲高過一聲,因而從命令到憤怒,所有語調(diào)都表達出來了:

“阿多斯!波爾托斯!阿拉密斯!”

那兩名火槍手我們已經(jīng)認識了,他們聽見三個名字的后兩個,立刻應聲,離開在一起的伙伴,走向辦公室,進去之后,門就又關上了。他們的舉止神態(tài),雖不能說完全泰然自若,卻也無拘無束,顯得既充滿自尊,又樂于服從,這激發(fā)了達達尼安的贊嘆。在他看來,他們已是半人半神,而他們的頭領就是奧林匹斯山上掌握霹靂的天神朱庇特。

兩名火槍手一進來,房門隨即又關上。候客廳重又響起嗡嗡的議論聲,而剛才那幾聲呼喚,無疑又給談話增添了新內(nèi)容。德·特雷維爾眉頭緊鎖,一言不發(fā),從辦公室這一頭走到那一頭,來回走了三四趟,每次都打波爾托斯和阿拉密斯面前經(jīng)過,而他們默不作聲,身體直挺挺的,仿佛接受檢閱一般。最后,他在二人對面戛然止步,用惱怒的目光從頭到腳打量他們。

“你們知道國王對我說了什么嗎?”他嚷道,“這沒多久,就是昨天晚上的事。先生們,你們知道嗎?”

“不知道,”兩名火槍手沉吟一下,這才回答道,“不,先生,我們不知道。”

“不過,我希望您能賞臉告訴我們。”阿拉密斯又補充一句,語氣十分有禮,還極為優(yōu)雅地鞠了一躬。

“他對我說,今后要在紅衣主教的衛(wèi)士中間,挑選他的火槍手!”

“在紅衣主教先生的衛(wèi)士中間挑選!這是何故?”波爾托斯急切地問道。

“因為他清楚地看到,他的酒差勁,需要摻些好酒提提味兒。”

兩名火槍手臉唰地紅到耳根。達達尼安也無地自容,真想鉆進百米深的地下。

“是啊,是啊,”德·特雷維爾越說越激動,“陛下說得有理,我也可以用名譽擔保,火槍手在朝廷上很不爭氣。昨天,紅衣主教先生在跟國王下棋的時候,說話的那種揶揄人的口氣,讓我討厭極了。他說前天,那些該死的火槍手,那些魔頭,他這么稱呼時加重了譏諷的語氣,越發(fā)令我討厭。他還用山貓的眼睛注視我,又補充說,那些硬充好漢的家伙深更半夜還泡在費魯街的一家酒館里,而他的衛(wèi)士——一支巡邏隊,不得不逮捕那些搗蛋分子。當時我以為,他真要沖我嘿嘿冷笑了。活見鬼!你們總該了解點情況!逮捕火槍手!你們就在其中,不要狡辯,有人認出你們了,紅衣主教還點了你們的名字。這的確是我的過錯,對,是我的過錯,人是我挑選的。就說您吧,阿拉密斯,您穿上道袍多么合適,真見鬼,為什么向我討這身火槍手軍裝呢?再說您吧,波爾托斯,您這金絲佩帶多漂亮,難道掛的是一把木劍嗎?還有阿多斯,怎么不見阿多斯,他去哪兒了?”

“先生,”阿拉密斯愁眉苦臉地答道,“他病了,病得很重。”

“您說什么,病了,病得很重?得了什么病?”

“怕是生了天花,先生,”波爾托斯回答,他也想插一言,“情況相當糟糕,他那張臉十有八九要破相。”

“生了天花!波爾托斯,您又來給我編美妙的故事!……他那年齡,還生天花?……不可能!……一定是受了傷,也許被殺了。——哼!事先讓我知道就好了!……他奶奶的!火槍手先生們,跑到那種壞地方,在大街上斗嘴,在十字街頭耍劍,這些我都不允許。總之,我不愿意讓我的人落人話柄,給紅衣主教先生的衛(wèi)士們嘲笑。他們可都是勇士,又安穩(wěn)又機靈,從來不會落到遭人逮捕的地步,況且他們也絕不會束手就擒!——這一點我敢肯定……他們寧可死守,也不肯后退一步……什么開溜、逃命、抱頭鼠竄這些行為,只有國王的火槍隊衛(wèi)士干得出來!”

波爾托斯和阿拉密斯氣得渾身發(fā)抖。聽話聽音,他們感覺出德·特雷維爾先生這樣講,正是基于對他們深厚的愛,否則早就撲上去把他掐死了。他們在地毯上連連跺腳,嘴唇都咬出血來,手也死死地握住劍柄。前面說過,外邊的人聽見了喊阿多斯、波爾托斯和阿拉密斯三人的名字,從聲調(diào)聽出德·特雷維爾先生怒不可遏。十來個好奇的人,耳朵貼在房門的掛毯上,一字不落地聽見了他斥罵的話,并且陸續(xù)傳給候客廳的所有人。一會兒工夫,從辦公室的房門一直到臨街大門,整座公館都沸反盈天了。

“哼!國王的火槍手,就任憑紅衣主教先生的衛(wèi)士給抓起來。”德·特雷維爾先生接著說道,他從內(nèi)心深處,跟自己的部下同樣惱怒,但是他故意一板一眼,拖長聲調(diào),好讓說出的每句話都像一把匕首,刺進聽者的胸口,“哼!法座的六名衛(wèi)士,逮捕了陛下的六名火槍手!活見鬼!我已經(jīng)想好了,這就去盧浮宮,辭掉國王火槍衛(wèi)隊隊長的職務,請求去紅衣主教的衛(wèi)隊當個副隊長,哼!假如遭到拒絕,我就干脆去當神父。”

聽他這么說,門外議論的人就炸開了鍋,各處都聽見謾罵和詛咒。什么見鬼去!他媽的!讓那些魔鬼全死光!在空中交織起來。達達尼安恨不能躲進一道帷幔的后面,恨不能鉆到桌子底下去。

“聽我說!隊長,”波爾托斯心頭火起,說道,“我們確實六個對六個,但是他們偷襲了,不待我們拔出劍來,我們兩個弟兄就已經(jīng)倒下死了,阿多斯受了重傷,也頂不了什么事兒了。阿多斯,您是了解的,隊長,真是好樣的!有兩次他撐著要起來,可是又倒下去了。然而,我們并沒有投降,沒有!是他們硬把我們帶走的。半路我們還逃脫了。至于阿多斯,原以為他死了,就讓他安靜地躺在戰(zhàn)場上,認為沒有必要把他抬走。事情經(jīng)過就是這樣。真見鬼,隊長!誰也不能百戰(zhàn)百勝。偉大的龐培在法薩羅戰(zhàn)役中敗績[1],國王弗朗索瓦一世,我聽人講過,也不比別人差,然而在帕維亞戰(zhàn)役中,他卻吃了敗仗。[2]”

“我榮幸地向您保證,我殺了他們一個人,而且用他自己的劍,”阿拉密斯說道,“因為我的劍,頭一下招架就折斷了。……殺死的還是捅死的,先生,隨您怎么高興說吧。”

“這情況我不知道,”德·特雷維爾先生又說道,口氣稍微緩和了,“看來,紅衣主教先生夸大其詞了。”

“對了,求求您了,先生,”阿拉密斯繼續(xù)說道,他見隊長情緒平靜下來,就大著膽子提出一個請求,“求求您了,先生,不要說阿多斯本人受了傷,傳到國王的耳中,阿多斯會傷透心的。況且傷勢很嚴重,劍從肩膀一直刺進胸部,只怕是……”

話音未落,只見門簾撩起來,流蘇下面露出一張慘白的、高貴而英俊的面孔。

“阿多斯!”兩名火槍手叫起來。

“阿多斯!”德·特雷維爾先生也跟著叫了一聲。

“您要見我,先生,”阿多斯對德·特雷維爾先生說道,他的聲音微弱,但是十分平靜,“聽伙伴們說,您要見我,于是我就趕來,聽候您的差遣。喏,先生,您有什么吩咐?”

這名火槍手說罷這些話,便腳步穩(wěn)健地走進辦公室,他衣著十分整齊,無可挑剔,跟平常一樣緊緊束著腰身。這種勇敢的表現(xiàn),深深打動了德·特雷維爾的心,他急忙迎上去。

“我正對這兩位先生說,”德·特雷維爾先生又說道,“我不準我的火槍手無謂地去拿生命冒險,因為勇敢的人是國王特別看重的,國王也知道,他的火槍隊衛(wèi)士是天下最勇敢的人。您的手,阿多斯。”

不等剛來的人對這種親熱的表示做出反應,德·特雷維爾先生就抓住他的右手,用全力握緊,卻沒有注意到阿多斯再怎么硬挺,也不禁疼得哆嗦一下,他的臉色不可思議地越發(fā)蒼白了。

房門一直半開著。阿多斯受傷的消息雖然保密,但是無人不曉了,因而他一到來便引起轟動。聽了隊長這最后幾句話,大家都滿意地歡呼起來,有兩三個人過分沖動,從門簾探進來腦袋。這是違反規(guī)矩的行為,德·特雷維爾先生當然要嚴厲申斥了,可是他突然感到,阿多斯的手在他手里抽搐起來,一看阿多斯才發(fā)現(xiàn)他要昏過去了。與此同時,阿多斯集中全身力氣與疼痛搏斗,但終于支撐不住,就跟死了一般倒在地板上。

“叫外科大夫!”德·特雷維爾先生喊道,“叫我的、國王的最好的外科大夫來!外科大夫!要不然,老天爺啊!我的英勇的阿多斯就沒命啦!”

德·特雷維爾先生這樣一叫喊,大家全擁進辦公室,隊長也顧不上關門禁入了。人人都圍上來,要關心照料受傷者,但是他們的熱心于事無補,幸好大夫就在公館里。外科大夫從人群中間擠進來,到了一直昏迷不醒的阿多斯跟前。他見人多亂哄哄的,妨礙治療,首先提出最緊急的要求,就是將這名火槍手抬到隔壁房間。德·特雷維爾先生立刻打開一扇門,在前面引路,波爾托斯和阿拉密斯抱起他們的伙伴跟上,走在后面的大夫又隨手把門關上了。

德·特雷維爾的辦公室,這個平時極受敬重的地方,臨時變成了候客廳的旁廳。每人都高談闊論,敞開嗓門罵罵咧咧,詛咒紅衣主教及其衛(wèi)士全部見鬼去。

過了片刻,波爾托斯和阿拉密斯又出來了,外科大夫和德·特雷維爾先生仍留在傷者的身邊。

德·特雷維爾先生也終于出來了。傷者恢復了知覺。大夫明確說,這名火槍手的傷勢不嚴重,無須朋友們擔心,他現(xiàn)在特別虛弱,僅僅是失血過多的緣故。

接著,德·特雷維爾先生打了個手勢,屋里的人就全退出去了,只剩下達達尼安,他絲毫也沒有忘記是來謁見的,留在原地未動,表現(xiàn)出加斯科尼人那種特有的倔強性格。

等所有人都退出去,房門重又關上,德·特雷維爾先生回過身來,就單獨面對這個年輕人了。剛剛發(fā)生的事情,多少打斷了他的思路,因而他就問這個執(zhí)著的求見者有什么要求。達達尼安報了姓名,于是,現(xiàn)在和過去的事兒,德·特雷維爾先生就一股腦兒想起來了,也就明白他眼前是什么局面。

“抱歉,”他面帶微笑,對達達尼安說道,“抱歉,親愛的老鄉(xiāng),真的,我把您完全置于腦后了。有什么辦法呀!一隊之長就是一家之長,只不過責任要比尋常家長大得多。士兵們都是些大孩子,但是我要堅持這一點:國王的指令,尤其紅衣主教先生的指令,必須執(zhí)行……”

達達尼安不禁微微一笑。德·特雷維爾先生從這微笑中判斷,他面對的絕不是個傻瓜,于是話鋒一轉,直截了當?shù)貑柕溃?

“我十分喜歡令尊大人,但不知我能為他兒子做點兒什么?有話從速講,我的時間不由我來支配。”

“先生,”達達尼安說道,“我離開塔爾布,來到這里,就是要請您看在您還沒有忘記的這種交情分上,賞給我一套火槍手的軍裝。然而,兩小時以來我在這里所見到的一切,就明白這一恩典太大,恐怕我根本不配。”

“這的確是一種恩典,年輕人,”德·特雷維爾先生答道,“不過,也許它并不像您以為的或者像您嘴上說的這樣高不可攀。陛下倒是有過決定,要預防這種情況,我不得不遺憾地告訴您,無論誰要當火槍手,事先必須經(jīng)過考驗:參加幾場戰(zhàn)役,有幾次不凡的舉動,或者在條件不如我們的部隊服役兩年。”

達達尼安頷首領教,沒有答言。得知穿上火槍手的軍裝竟如此難,他的渴望反而劇增了。

“不過,”特雷維爾繼續(xù)說道,同時凝視著這位同鄉(xiāng),敏銳的目光似乎要看透對方的內(nèi)心,“不過,我說過令尊是我的老朋友,看在他的面上,年輕人,我愿意為您做點兒什么。我們貝亞恩地區(qū)的子弟通常并不富有,自我離開家鄉(xiāng)之后,這種情況恐怕沒有多大變化。想必您隨身帶的錢,不大夠您維持生活的。”

達達尼安挺直了身子,高傲的神態(tài)表明,他不向任何人乞求施舍。

“很好,年輕人,很好。”特雷維爾接著說道,“這種態(tài)度我了解。當年我來巴黎的時候,兜里只裝著四埃居,但是有誰敢說我買不起盧浮宮,我就會跟他決斗。”

達達尼安的腰桿兒越發(fā)挺直了,他多虧賣了馬,在闖蕩生涯之初的本錢,比當年的德·特雷維爾先生還多出四埃居。

“我是說啊,您的錢,不管數(shù)目有多大,也必須省著花,而且,您作為一個世家子弟,還必須相應地提高各種素養(yǎng)。今天我就給皇家學院院長寫封信,明天他會接納您,免除一切費用。這點兒小意思您不要拒絕。那些出身很高貴、極其富有的世家子弟,有時還求而不得呢。您要學好騎術、劍術和舞蹈。在那里您能結識一些有用的人,您也可以不時地來一趟,向我談談您的情況,看看我能為您做點兒什么。”

達達尼安雖然一點不通朝官的做派,也看出了這樣接待的冷淡態(tài)度。

“唉!先生,”他說道,“今天我算明白了,家父讓我?guī)е扑]信給您,看來是多么必不可少啊!”

“我的確感到奇怪,”德·特雷維爾先生答道,“您離家出遠門,卻沒帶這樣的盤纏,這可是我們貝亞恩人惟一的依托。”

“我本來帶著的,先生,而且謝天謝地,信寫得完全得體,”達達尼安高聲說道,“不料有人心懷叵測,將信給偷走了。”

接著,他就把默恩發(fā)生的情況,一五一十地講了一遍,還詳詳細細地描述了那個陌生貴紳的形貌,從頭至尾講得有聲有色,真實可信,德·特雷維爾先生都聽得入了迷。

“這事兒可就怪了,”德·特雷維爾先生若有所思,說道,“看來,您高聲提起過我的名字啦?”

“是的,先生,毫無疑問,我犯了這種失慎的過錯,有什么辦法?像您這樣一個人的名字,應當成為我行路的護身符。您想想看,我是不是應該常用來保護自己呀!”

當時盛行恭維,德·特雷維爾先生喜歡別人燒香,這跟國王或紅衣主教一樣。因此,他不禁微微一笑,顯然挺滿意。但是笑容旋即消失,他又把自己的思路拉回到默恩的事件。

“告訴我,”他又說道,“那個貴紳,臉上是不是有一道輕疤?”

“對,好像是一顆子彈擦傷的。”

“他是不是儀表堂堂?”

“對。”

“高個頭兒?”

“對。”

“臉色蒼白,棕褐色頭發(fā)?”

“對,對,正是。先生,您怎么會認識那個人呢?哼!等我哪天找見他,我向您發(fā)誓,我一定找見他,哪怕是找到地獄去……”

“他在等候一位女子?”特雷維爾繼續(xù)問道。

“同他等候的女人至少談了一會兒話,他才走了。”

“他們談話的內(nèi)容,您不知道嗎?”

“他交給那女人一個匣子,對她說里面裝著他的指示,叮囑她到倫敦之后再打開。”

“那女人是英國人嗎?”

“他叫那女人米萊狄。”

“是他!”特雷維爾喃喃說道,“是他!我還以為他在布魯塞爾呢!”

“嗯!先生,”達達尼安高聲說道,“您若是知道那是什么人,就請告訴我他是誰,是從哪兒來的,那我就再也不求您什么了,甚至不提您答應我進火槍衛(wèi)隊的事兒,因為,我首先得報仇。”

“千萬不要這么干,年輕人,”特雷維爾高聲說道,“如果您看見他從街道的一側走過來,那您就走另一側。您不要去碰那樣一塊巖石,您會像只玻璃杯一樣被碰得粉碎。”

“這我不管,只要讓我找見他……”達達尼安說道。

“眼下嘛,”特雷維爾又說道,“如果要我給您一個忠告,那還是不要去找他。”

特雷維爾猛然起了疑心,就止住了話頭。年輕人說在旅途中,那人偷了他父親的信件,這事聽起來不大真實,他這么叫嚷著,表明對那人有深仇大恨,這其中隱藏著什么險惡用心呢?這個年輕人,會不會是法座派來的呢?是不是派來給他設下什么陷阱?這個自稱是達達尼安的人,是不是紅衣主教的一個密探,想安插到他府上,布置在他身邊,騙取他的信任之后,再一下子毀掉他,這種事可屢見不鮮啊!他第二次凝視達達尼安,比頭一次盯得更緊,看到年輕人有幾分狡黠的機靈相和佯裝的謙卑,他還總難放下心來。

“不錯,他是加斯科尼人,”他心中暗道,“但是,他能為我所用,也能為紅衣主教所用,還是得考驗考驗他。”

“朋友,”他緩緩地說道,“由于您是我老朋友的兒子,因為我相信遺失信件的事是真的,我希望,為了彌補您在我接待中起初看出的幾分冷淡,我希望向您泄露我們政治的秘密。國王和紅衣主教是最好的朋友,他們的爭執(zhí)是表面的,只為哄騙那些傻瓜。我認為我們一個同鄉(xiāng),一名英俊的騎士,一個前途無量的勇敢青年,絕不會被這些假象所蒙蔽,絕不會像傻瓜一樣上當受騙,步許多受愚弄的傻瓜的后塵。您要確信,我忠于這兩位萬能之主,我的任何重大的舉措,都旨在為國王和紅衣主教先生效勞,須知紅衣主教先生是法蘭西所產(chǎn)生的一個最卓越的天才。現(xiàn)在,年輕人,您就要以此為準繩,調(diào)整您的行為。假如由于家庭或者朋友關系,甚至出于本能,您對紅衣主教先生懷有某種敵意,正如我們所見在貴族身上表現(xiàn)出來的那樣,那么您就向我告辭,我們就此分手。在許多方面,我還可以給您幫助,但是不能把您留在我身邊。不管怎樣,但愿我的坦率能讓您成為我的朋友,因為迄今為止,您是我坦白相告的惟一的年輕人。”

特雷維爾心中卻暗道:

“這只小狐貍如果是紅衣主教派來的,那么他知道我恨他到了極點,就一定要告訴他的密探,討好我的辦法莫過于詆毀他。因此,這個狡猾的家伙雖然聽了我的聲明,還是肯定回答我說他十分痛恨法座。”

事實完全出乎特雷維爾所料,達達尼安直截了當?shù)鼗卮穑?

“先生,我來到巴黎,也抱著完全相同的意圖。家父就叮囑過,除了國王、紅衣主教先生和您本人,要我不買任何人的賬,他認為你們是法國首屈一指的人物。”

我們發(fā)現(xiàn),本來說兩個人,達達尼安臨時增添了德·特雷維爾先生,不過他覺得,這樣做絕不會壞事。

“因此,我極為崇敬紅衣主教先生,”他繼續(xù)說道,“也極為尊重他的所作所為。如果像您說的這樣,您對我坦誠相告,先生,那就是我的福分,因為您讓我榮幸地看到這種相同的好惡。不過,假如您對我還有疑慮,況且這也十分自然,我就會感到講了真話要毀了自己,然而,也顧不了這許多,您照樣還會瞧得起我的,這是我在世上最看重的一點。”

德·特雷維爾先生驚訝到了極點。多么透徹,又多么坦誠,這引起他的贊嘆,卻還不能完全消除他的懷疑。這個年輕人越是比其他年輕人強,他越是害怕自己看走了眼。然而,他還是緊緊握住達達尼安的手,對他說道:“您是個正直的小伙子,但是眼下,我只能做剛才向您提出來的事情。我這公館的大門永遠對您開放。您能隨時來見我,因此可以抓住各種機會,今后您也許會如愿以償,得到您渴望獲取的東西。”

“換句話說,先生,”達達尼安接口說道,“您是等我有了資格之后。好吧,請放心,”他以加斯科尼人的那種毫無拘束的口氣,補充一句,“您不會等多久的。”

他要施禮告退,仿佛此后,其余的全是他個人的事了。

“稍等一下,”德·特雷維爾先生叫住他,“我答應過您,給學院院長寫封信。我的年輕紳士,您是不是自尊心太強,不肯接受呢?”

“不是的,先生,”達達尼安回答,“我向您保證,這一封信絕不會出現(xiàn)上封信那種情況。我向您發(fā)誓,我會很好地保存,一定交到收信人手中。誰要企圖從我手中奪走,那就讓他遭殃!”

聽了這種大話,德·特雷維爾先生微微一笑。二人站在窗口交談,這時他離開年輕的同鄉(xiāng),走到一張桌子前坐下,開始寫他許諾的推薦信。這段時間達達尼安無事可做,就一邊用手指敲打玻璃窗,奏出《進行曲》的節(jié)拍,一邊望著窗外,看那些火槍手陸續(xù)離去,直至他們的身影消失在街道的拐角。

德·特雷維爾先生寫完信,蓋上封印,站起走過去,準備交給年輕人;不料,就在達達尼安伸手接信的當兒,德·特雷維爾看見受他保護的人猛然一跳,氣得滿臉通紅,嘴里嚷著跑出辦公室:

“嘿!他媽的!這回他跑不掉啦!”

“誰呀?”德·特雷維爾先生問道。

“是他,偷我信的那個竊賊!”達達尼安回答,“哼!臭無賴!”

他已經(jīng)跑沒影兒了。

“發(fā)什么瘋!”德·特雷維爾咕噥道,“還別說,”他又補充一句,“他見事情敗露,也許這是他的脫身妙計。”

注釋

[1]龐培(公元前106—前48):羅馬將軍、政治家,公元前四十九年,愷撒向羅馬進軍,在法薩羅擊敗龐培。

[2]弗朗索瓦一世(1494—1547):法蘭西國王(一五一五年至一五四七年在位)。一五二五年,在意大利的帕維亞戰(zhàn)役中,他被日耳曼皇帝查理五世打敗而被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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