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有無筆墨？”

姜筱微微垂首，一雙白皙如玉的手從那褥子里伸了出來：

“我這便為公子寫方。”

“有一點。”

江寒從家里拿出僅剩的筆墨和草紙：

“姑娘就寫這上邊吧。”

姜筱很有禮儀地跪坐在木桌前，伸手研好了墨，便在那草紙上書寫起來。

字極娟秀。

江寒在旁邊看著，即使他對書法一道無甚研究，也能隱隱感覺到，這字寫得端莊秀雅，神韻天成，極有大家之風。

“姑娘真是寫得一手好字。”

江寒出聲稱贊道。

起碼他在城里見過的那些高價掛賣的字畫，感覺上還不如這姑娘隨手寫得幾行小字秀麗養眼。

這也讓他想起前世上學那會兒，自己數物化生次次第一，奈何一手鬼畫符，逼得語文老師叫苦連天……唉，實在是汗顏得很！

姜筱聞言微微一愣，隨即莞爾笑道：

“我自小深居簡出，醉心書法，已有十余年了。”

她輕咬嘴唇，眼中又泛出一抹苦澀：

“小女子奇病纏身，別無他用……也就只剩下這一手字，可以拿出來說道了。”

“……呵呵。”

江寒只能笑笑，心說這姑娘心態也太悲觀了些。

當然，各人自有各人的劫難和不易，江寒也不好多說什么。

姜筱寫好了單子，江寒隨手往懷里一裝，實則是收入了乾坤牌之中。

他指了指船艙角落的簡陋床鋪：

“那被子和草席，是我睡覺的地方，雖說簡陋，但里外都是干凈的。”

“姑娘若不嫌棄，就在此湊合一晚，明早我喊輛馬車，送姑娘回去。”

姜筱道了聲謝，又小心問道：

“公子不睡嗎？小女是外來人，公子不必遷就我。”

“不用，”

江寒擺手道：“我習武之人，晚上在波濤中練功，姑娘不必擔心。”

這是實話。

如今江寒身體素質遠超常人，加上不時吟誦行云訣，令他神清目明，差不多每三四天才睡一次。

略微一頓，江寒又笑道：

“另外……我這一身，哪里當得上什么公子……我名江寒，姑娘叫我名字就可以了。”

“哪里……”

姜筱連忙正色道：“公子救我一命，怎么就當不起了？”

她微微一頓，抬眼輕輕看了江寒一眼，又輕聲道：

“更何況……公子只是衣著樸素，但相貌其實很俊逸，而且行為端正，比之某些大戶人家的所謂‘公子’，不知要好到哪里去了……”

江寒呵呵一笑，也不再計較，只是轉身離了船艙，然后把簾子拉好。

月明星稀，他潛入水中，繼續潛心修煉。

小白則在江寒身邊游動，遇見大魚游過，它便發動一身蠻力將其撞開，免得其打擾到江寒修煉。

以此為樂，樂此不疲。

一直以來，小白有事沒事總愛纏在江寒身邊，也從不厭煩。

既聽話又安靜，實在是喜人得很。

……

“說起來……小白好像也長個兒了……”

修煉了數個時辰，江寒也抽空往小白這邊看了一眼。

小白剛出生時，不過六寸大小，如今大眼一看，估摸著已經快有七寸了。

而且，江寒仔細感受之下，小白給他提供的靈氣，也有增長，大概多了兩成左右。

不過由于原本就只有一縷，所以多了兩成，區別也不大，聊勝于無就是。

“娘，你看！”

小白也注意道江寒正在看它，連忙朝這邊興奮地招呼。

它此時正用腦袋頂著一尾碩大鯉魚，向江寒這邊游過來，隨后邀功似的繞著江寒轉圈。

那鯉魚胸腹處好大一塊塌陷，顯然是骨頭都被小白撞斷了。

“好好好……你的力氣，看來也是越來越大了。”

江寒摸摸小白的腦袋，感慨了一句。

半個月前發現赤血碧心藕的那一夜，小白一頭撞翻了那頭碩大青鯉，已經讓江寒吃了一驚。

那頭青鯉要是遇見如今的小白，怕是要被一頭創死。

不同于自己天天辛苦修煉，小白是吃了睡，睡了吃，實力依然在飛漲。

江寒搖頭一笑，真是令人羨慕！

思慮間，天邊已漸漸露出微光。

修煉了一整晚之后，江寒方才呼出一口濁氣，悠然地平躺在水面上休息。

隨手從乾坤牌中摸出一根赤血碧心藕，啃黃瓜一般放入口中嚼了兩口，嘎嘣脆。

隨著踏入武道，他的身體強度今非昔比，對于赤血碧心藕這樣藥力強悍的大補之藥，也能更多地攝入了。

現在的江寒，每五天便這樣吃一根赤血碧心藕。

當然，他也沒忘了小白。

從根部掰下一小塊，估計著是它當下能攝入的極限，喂到小白面前。

“娘，這東西好難吃的……我不想吃。”

小白盤著身子。

它畢竟是獸，對吃素天生抗拒。

“聽話。”

江寒板起臉。

“好叭。。”

看見娘親在兇自己，小白一下子就有點委屈，它咬住藕塊，老老實實地囫圇吞下。

江寒則用手枕著腦袋，從乾坤牌中取出那張藥浴單方，在手中仔細觀看。

上頭寫明的藥材，大多都比較金貴，還有一些，江寒則是壓根兒就不認識。

總而言之，這單方看起來還挺高大上的。

“這時間，集市也差不多開門了……”

江寒從水起身，回到自家船上。

“照著方子把藥材抓來，看看有沒有效果……再叫輛馬車，把這姑娘送走。”

一邊想著，江寒也掀開簾子，往里頭看了一眼。

姜筱安靜地在里側的簡陋床鋪上睡著。

她睡姿端正，兩手交疊放在腰腹處，呼吸勻稱，薄唇輕輕抿起。

渾身上下寫著端莊禮儀四個字。

“真是大家閨秀啊。”

江寒感嘆一聲，他在底層見多了罵街的粗鄙村婦，再一看姜筱這樣貌美有禮的少女，實在是養眼的很。

隨后他便拉好簾子，往西邊集市而去。

東街的藥鋪正好開門，江寒進去按照藥方抓齊了藥材，結果一下子花出去二十多兩銀子。

江寒眼角抽動，心中肉疼的不行。

這還是一通討價還價后的結果，要是按原價買，他甚至根本就掏不起！

“本來靠著一手捕魚手段，每日一二兩銀子進賬，生活已是漁市中頂尖的水平，結果習了武，日子是越過越窮了……”

江寒心中暗嘆，他現在只盼著快點到元宵，等百藥齋的大老板回來，即刻過去賣點赤血碧心藕換銀子。

然而正當他要踏出藥鋪大門之時，忽地有幾個衙役直闖進來，把刀放在柜臺上，便直接朝那藥鋪掌柜盤問。

“最近一個月，有沒有人來你這兒賣八角銀環蛇？”

八角銀環蛇？

江寒在旁邊聽著，心中一動。

衙門的人盤問這個做甚？

八角銀環蛇是稀罕物，按他所知，最近一個月，只有自己在漁欄東市賣過一條八角銀環蛇。

衙門的人要是這樣挨家挨戶輪流查，早晚查到自己頭上！

那邊的衙役拉住老板的衣領子，語氣越發嚴厲。

“你給我老實交代！”

“前天程家死的那幾個護院曉得不？程老爺已請高人驗了尸骸，那幾人是死于八角銀環蛇之毒！”

“最近一個月買賣過八角銀環蛇的，都有重大嫌疑！”

那衙役拍打著手中刀鞘：“敢隱瞞不報，就是包庇嫌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