伙房里扶著蒸屜的伙計，是一個與江寒年齡相仿的少年。

只是身形略瘦，臉上生了一臉麻子，兩顆大板牙露在外頭，分外惹人注目。

這少年是陳叔陳云甫的獨子，因生了兩顆兔子般的碩大門牙，鄰里鄉親皆喚他阿牙。

在江寒的記憶中，和原身關系不錯。

“阿牙，你最近在武館這邊做工？難怪陳叔那邊都找不見你。”

江寒上前笑著招呼，一手指向旁邊的蒸屜，意思來兩個肉包子。

“對對！我現在是雜役，蒸饃挑水生火做飯，啥都要干。”

“不過，每日也有二十銅板，也不算虧?！?

阿牙興奮地笑著，露出那兩顆大門牙來。

他揭了蒸屜，一邊向盤子里夾肉包，一邊朝著江寒道：

“寒子，我昨天挑水路過大門的時候，偷偷往那招生的花名冊上瞥了一眼，就瞅見‘江寒’倆字兒?！?

“當時我還想，不會是你吧？結果還真是！”

他將兩個肉包子放入盤中遞給江寒，眼中滿是艷羨：

“寒子，你可是混開了！現在竟能上得起武館！”

他伸手捏捏江寒的肩膀，臉上現出驚嘆之色。

“乖乖，這么硬！”

“寒子，我可聽人說，只要是入品的武夫，一膀子就能掄死一個人！你現在有多少斤兩？怕是都能打十個我了吧！”

“十個？”

江寒搖頭一笑，其實別說十個，就是二十個阿牙，也不夠他一只手的……不過他也沒心思糾結這些東西，只是轉而問道：

“陳叔呢？最近如何了？”

“我爹？”

阿牙一愣，隨即臉上便現出幾分苦澀。

“他給征去修壩了……這大冷天的，縣太爺真是一點民情也不體恤！”

江寒在旁邊默然，若非及時報入武館，他自己也得被抓去修壩。

世道難活，他自己目下也遠未飛黃騰達，縱使真有心幫陳叔，也是鞭長莫及。

“不過，也有好事……”

阿牙似是轉念一想，皺緊的眉頭舒展些許。

“這兩天都是大晴天，上頭水位下去不少，起碼不用擔心再發甚大水，有啥危險?！?

江寒在旁邊聽著，心中一動。

水位下降，那就意味著程家那決堤放水的黑心勾當，是再也干不成了。

“那這樣說來，我前夜殺人，豈不是做了一件救萬人于水火的大功德？”

這樣想著，江寒心中莫名涌起快意。

“真是奇哉怪哉……明明我這件功德無人知曉，亦無人感激喝彩，我竟仍覺得隱隱快意嗎？”

這就是古之大賢所說的為善則喜？還是說，這就是所謂“俠”？

思緒翻飛，江寒只覺得頗為有趣。

而旁邊的阿牙思維跳脫，似是又想起一件大好事，喜笑顏開道：

“另外，寒子，你知不知道，程家昨兒死了好幾個護院！連楊二那頭畜生也死到白云江上了！”

阿牙兩只胳膊搭在柜臺上，一臉喜悅和向往：

“寒子，你是不知道，昨兒一整天，咱東市西市兩條街都在說，也不知道是哪位好漢干的！

真是幫咱們這些底層人出了口惡氣，端的是干了件大好事！”

“興許是哪位路見不平的江湖俠客吧?！?

江寒淡淡一笑，隨口胡謅了一句。

阿牙卻猛地激動起來，他壓低了聲音，神秘兮兮地道：

“寒子，你說的正對！街坊鄰里都在說，說不定是哪位路見不平的江湖少俠呢……就像話本小說里那樣的俊逸俠客，路見不平拔刀起……”

他語氣一頓，上下看了江寒兩眼，似是找到一個參照物，樂呵呵道：

“那少俠，說不定比寒子你還俊幾分呢！”

“……”

江寒搖頭一笑，心里佩服吃瓜群眾們的腦補能力。

言語間，阿牙背后的大鍋中，武館用作飯菜的一大鍋細面和豬肉燉粉條，都已做好。

阿牙給江寒盛了一大碗細面，配上一勺菜，接著扭頭看了一眼。

見伙房的主顧沒往這邊看，便又從菜盆子里挖了兩大勺肉多菜少的豬肉燉粉條，把江寒碗里堆的直冒尖兒。

方才笑呵呵地眨眨眼，將一碗面條遞過來。

“寒子，我負責的這個最左邊的柜臺?！?

阿牙壓低了聲音：

“這個月你吃飯，多來我這兒，我能瞅情況給你開點小灶！”

“這個月？”

江寒心細如發，抓住某些關鍵信息，接著隨口問道：“你下個月有別的工？”

“下個月不干了?！?

阿牙笑呵呵道：“我爹娘昨兒合計了一會兒，還是想去開個鋪子，看能不能搞出條出路?！?

“等我爹修完壩回來，就要把店面開起來……我也要會去幫工了！”

“哦……”

江寒點點頭，心中卻暗暗一動。

陳叔，果然還是放不下經商這條路么？

這也可以理解，畢竟陳叔早年經商，也曾干的紅紅火火的，天賦和手段，屬于是有目共睹。

不過，陳叔缺錢，一個人開鋪子，估計做不大。

“由我資助點錢，開個大鋪子，或是大漁欄，然后交給陳叔經營。

只要談好分成，我便能在家里躺著收錢……也不知道這樣有沒有搞頭？”

江寒默默低頭吃面，心如電轉。

自己往后要專心習武，總不能天天為銀子操心。

真要是有錢生錢的法子，也不失為一件大好事！

……

天光大亮。

練武場上，一眾武生皆已到齊。

皆是端端正正地立著，身前擺著一座石鎖和一碗參湯。

白松負著手，在練武場中央的高臺上來回踱步。

“今日，我來教大家如何熬力?！?

“所謂熬力，其實就是打熬筋骨，增長氣力……流程也很簡單，只消來回舉起重物，堅持至極限，然后喝下穩固氣血的參湯，這就算是一輪熬力了?！?

白松大袖輕撫，笑道：

“一月內，你們每人都有武館免費提供的一碗參湯……當然了，家里負擔得起的，可以去百藥齋買更好的?！?

“正常講，熬力一月，能教你們漲上兩百斤氣力……不過熬力是揠苗助長，用超乎常人的鍛煉和穩固氣血的湯藥，強行把你們的氣力拔高一個層次，以期能更好地感應真氣……”

“如果感應不到真氣，成不了武者之軀，那這點靠藥湯強行拔上來的氣力，隨著參湯一斷，往后就漸漸消失了?！?

……

感應真氣！

一眾武生緊張地聽著，額頭泌出汗水。

昨天站樁站了大半天，大部分人對這所謂的“感應真氣”，都還什么頭緒都沒有呢！

這時，忽地有人在眾人背后道：

“白師兄，那要是已經感應到了真氣呢？”

“熬力還有沒有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