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慶前一日，晚十點。

沈周終于踏進他心心念念的家門，沈媽媽忙前忙后，一會兒怪他回家怎么不早點說，一會兒跑進廚房收拾碗筷，一會兒到次臥收拾床鋪。

“媽，你歇會兒吧，床放那我來鋪。”

沈周無奈，攔也攔不住沈媽媽一身的快活勁兒，從廚房盛了兩碗綠豆湯，就趕緊去次臥幫忙鋪床。

“不用，不用，你吃飯去吧，你在這也是幫倒忙。”沈媽媽嫌棄地攆他走，話趕話又說，“對了，冰箱里有半個西瓜，我員工價便宜買的，你等會用勺挖著吃。”

說到這，沈周想起來問了：“媽，你不是在我大姨家幫忙嗎，怎么到樓下水果店了？”

父親出事時他五歲，礦井坍塌，爸人沒出來，礦業公司還算有良心，賠了挺多錢，正是靠著那筆錢，媽才給他拉扯這么大。

小的時候，媽為了照顧他，只能去做一些打雜的零工，干得多賺的少，社保也不給交。

后來他大些，大姨一家從鎮上搬來開餐飲店，就把媽喊過去幫忙，累是累些，但賺得還不錯，再加上開店的是自家人，干得也舒心。

兩個月前他暑假在家，媽還在大姨店里幫忙，怎么這次他回來，媽就換地方了呢？

沈媽媽愣了下，表情有點尷尬。

片刻后，她掩飾地抖抖被子，用一種沒什么大不了的語氣說道：“哦，這個啊。今年你姨家生意不太行，每個月房租水電的，她也不好過，我怕她為難，就主動提不干了。”

沈周沒說話，他一聽這話就知道媽在說謊。

暑假時他不是沒去過大姨的店里，生意紅紅火火好的很呢，怎么可能兩個月時間就突然一下不太行了？

床對邊，媽還在絮叨：“我這個人你知道，閑又閑不下來，正好樓下的水果店招工，我就去了。挺不錯的，就在樓底下也不用跑來跑去了，還能員工價買水果，省錢又放心。”

話說完，床也鋪好了。

沈媽媽開始催：“好了，別問東問西的。天還早嗎？快吃點東西早點休息吧。”

媽不想說實話，沈周也沒不識趣到硬要追著問的地步，他應著媽的話，出去把綠豆湯喝了，沒吃西瓜，就沖了個澡躺床上睡了。

紗窗開著，卻沒什么風。

沈周有些躁悶，平躺在床上睡不著覺，他瞪著頭頂斑駁掉皮的天花板，聽著忽遠忽近的蚊子叫，心想這棟房子真是有念頭了。

門突然開了，媽拎了個小電風扇放他床頭。

沈周看看媽，說：“媽，要不我們去市里買個房子吧。這棟房子租出去，你也不用找工作了，沒事兒跳跳廣場舞，收租就行。”

沈媽媽盯著他，噗嗤笑了。

“娃兒啊，你擱這做白日夢呢？”

沈周一屁股坐起來：“媽，我沒開玩笑。”

“好好好，你沒開玩笑。媽信你，媽等著你出人頭地，帶媽享清福呢。”沈媽媽擺明了不信，但聽沈周這么說，心里說不高興是假的。

隔幾分鐘，她又從冰箱里拿個了老冰棍進來，丟沈周身上：“吃一根涼涼，前天你姨給的。兒啊，媽也不求你出人頭地，喜歡讀書就繼續向上，媽供得起你，啊。”

小電扇功率不夠，為圖涼快，沈媽媽拿著大蒲扇扇啊扇，沈周嘬著冰棍的甜水兒，不說話，恍惚中好像回到了小時候。

第二天，沈媽媽同樓下水果店請了半天假，大早上就跑去菜場買菜，說給沈周燒頓好的。

沈周醒時，她已經買完菜在廚房收拾了。

瞧見沈周睡眼朦朧地走出來，立馬絮絮叨叨地念開：“到底是放假，菜場人真多啊，東西也賣得死貴。本來想請一天假的，老板說做活動人多，怎么也不給，好說歹說才放了半天假。”

她在圍裙上擦了擦手，洗完菜又去殺魚。

“給你帶了倆包子，放外邊桌上了。還有杯豆漿。包子一個肉餡一個豆沙餡，都是你愛吃的。”

“哦，謝謝媽。”

沈周洗完臉刷過牙，去吃包子。

邊吃，嘮閑嗑道：“媽，我坐車回來的時候，看見市里邊有個靠近公園的新小區，環境不錯，附近也有醫院有超市的，要不我在那給你買套房，正好適合養老。”

“又哄你媽玩了。”沈媽媽爽朗地笑，“你要真給我買房啊，就買縣上的，親戚朋友都在這邊，閑了也有人說話。到市里人生地不熟的，你媽我可住不慣。”

沈周想象，覺得也對，就問：“媽，那你喜歡咱縣哪塊地，我們今天就能去看看房。”

沈媽媽倒還真仔細想了想，說：“東邊那塊兒吧。新城區環境好，政府部門都在那邊，還有大公園。前天晚上路過，我瞧見好多人在那散步遛彎呢。”

她依然沒把沈周說要買房子的事當真，但這并不妨礙她順著沈周的話暢想一下，做做美夢。

“對了，周啊。這魚我給你紅燒了啊，放點蘿卜在一起煨，你還要加點啥不？”

沈周邊看地圖邊答：“多加香菜。”

中午吃完蘿卜燉魚，沈媽媽換了衣服準備去樓下上班，卻被沈周告知幫她下午也請了假，然后電瓶車一蹬把她帶到了售樓部。

到地兒下車，沈媽媽人還是懵的：“周啊，老板真給我批假了？”

“沒。”沈周答，“我花兩百請你對班幫忙加班，她答應了。媽你放心，咱去看房吧。”

沈媽媽還有點懵，但轉眼已在售樓部。

茶喝了、水果吃了、樓盤看了，然后又被銷售部的小帥開著四輪車帶去實地看房。

從中午到晚上，一連看了三四套房。

沈周問她喜歡哪套，她愣了會兒，搖搖頭表示都看不上。

“最好是六層以下，一梯一戶，頂樓復式帶個大陽臺，我閑了養養花種種菜啥的。”這要求肯定滿足不了，快放她回家，她哪來的錢買房子啊。

銷售小哥挺為難，忙去問沈周預算，問完頓時眉開眼笑，拉著沈媽媽親熱得不行：“復式洋房對吧？阿姨您早說啊，這樣，我們公司在別處還有個樓盤，我帶您過去看看。”

怎么還看，沈媽媽傻眼。

她憤怒地瞪了眼沈周：耍你媽玩是吧？臭小子，看我晚上回去怎么揍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