賬本上的交易內容都用晦澀的黑話暗指，但是仔細想想的話，其實并不難猜到所指的內容。

之前在酒館里，顧德就納悶這里的構造，既像酒館，又像餐廳，還兼顧了住宿功能，甚至還有ktv包廂，看起不倫不類的樣子。

現在看來，那些包廂可能并不是用來唱歌的，而是做一些黑灰色的交易。

從賬本上大概可以看出來，飯菜酒水的賬目記得隨意而凌亂，但是涉及到那些用黑話代指的物品交易時，都精準到多少多少克。

再聯想到藍澤生吃下軟糖后產生的高度依賴性、癲狂和異變癥狀，即便是用膝蓋思考，都能琢磨明白這其中的關聯。

“這些賬單上所交易的內容，就是那些會讓人癲狂成癮變異的軟糖，或者類似的藥物。”

顧德皺了皺眉。

即便作為一個確實犯罪了的殺人犯，他在前不久依舊是個學生，哪怕蹲了幾天號子，他也依舊沒有辦法認同這種買賣交易。再者說，任何一個只要學過歷史的國人，從骨子里，都會對這種致幻成癮的物品感到厭惡。

“那些吃了軟糖的人，一直在鍥而不舍地追求軟糖，而如果找不到軟糖，就會襲擊活人——換句話說，只要有了軟糖，他們就會暫時把人拋開?！?

如果他沒有猜錯的話……目前來看，搜刮的軟糖，應該跟下一輪測試息息相關。

想到這一點，顧德心里有了個計劃。

他站在瞭望塔上，居高臨下觀察著城鎮，由于沒有紙筆，他用手指在掌心上比劃著，摸索出一條最快離開城鎮的道路。

最近并不代表著最快。

那些異變人像壁虎一樣飛檐走壁，還能彈射出來舌頭攻擊人，必須得想辦法引開他們，然后趁機逃亡。

他的目光落在了城鎮的東北角。

酒館賬單的信息做得很詳細，一些購買大量軟糖的客戶不會當場交貨，而是先付押金，再去一個叫做‘馬場’的地方進行交易。

顧德并沒有看到這座城鎮有養馬場或者類似馬廄的建筑。

但是他看到了一座堆滿了廢棄汽車的倉庫。某種角度來看，這倒也符合馬場的定義。

“應該就是這里。從瞭望塔上看，剛好一覽無余啊……嗯？”

顧德突然意識到一點：這里地處荒漠，又不是森林，哪里需要看火人？

那么這瞭望塔的作用，不會就是軟糖販子用來監視交易的吧？

想到這里，顧德又開始對房間內翻箱倒柜一陣搜索。

最終的收獲，讓顧德頗為意外。

他竟然在一只小盒子里，翻出來了一只ACOG（先進戰斗光學瞄準鏡），1.5—6倍的放大倍率，具備雙眼瞄準的光學設計，內部纏繞光纖，根據太陽光線強度會自動調整畫質，打開鏡蓋后，顧德驚了，它甚至加裝了防反光的濾光罩。

“我靠，拿這種東西當望遠鏡，是不是有點太奢侈了?！?

顧德扯了扯嘴角，拿起鏡子開始仔細觀瞄，搜索疑似軟糖的痕跡。

在鏡子的加持下，很快就有了收獲。顧德的判斷是對的，重點搜索之下的倉庫車場中，至少有三處草坪有明顯不自然的擺放，地面上還有車轍移動和腳踩泥地留下的腳印。

這應該就是他們交易的地點。

顧德小心翼翼地收好鏡子，順帶將房間里的一些不能食用，但仍有一些價值的物品，比如收音機、風扇的電路板、一條沉甸甸的木質手串之類，也許具有一定價值的物資，全部塞進背包里。

他身上佩戴著兩個包裹，胸前挎著一只運動挎包，背后搭著旅行用的雙肩包，小心翼翼地從瞭望塔上爬下來后，顧德按照自己在高處規劃好的路線，慢慢摸了到堆滿廢棄汽車的倉庫里。

噗動。

顧德將背包先丟過墻壁，自己再壘砌起來幾塊墊腳石，踩著翻了過去，直奔那幾處可疑的草坪，依次徒手挖開泥土。

三處草坪，兩處下面是空的，最后一處下面，顧德從中拽出來了一個約莫有三斤重，用保鮮膜纏繞套好，確保不會浸水的不透明真空袋。

“是這個嗎？”

顧德小心地揭開幾圈保鮮膜，給真空袋撕開了一個極小的口子，微微傾斜。

一顆淡紫色的軟糖，立刻掉在了地上。

“對的！對的！對的！”

顧德立刻激動起來，騰出挎包，將軟糖和真空袋全部裝進去。

有了這些東西作為誘餌，接下來，只要等待第三天到來，自己就可以順利逃回列車上。

至于為什么不現在返回……顧德看了一眼自己這一背包垃圾。

他記得很清楚，下車的人實際上也就車上全部乘客中的一半左右，更多人面對陌生的環境，寧可原地不動，也不愿意浪費體力去探索危險的地方。

帶著這么一背包垃圾別人肯定會懷疑他的動機，別的不說，光是帶著這些可疑的軟糖回去，顧德就生怕有人經不住誘惑，半夜偷吃。

這要是最后整出來一場生化危機，那可就真完蛋了。

因此，等到第三天列車開動時，自己再混上列車，應該才是最穩妥的選擇。

就在顧德將軟糖收好，準備離開時，耳邊突然響起一個清冷的聲音：

“如果我是你，絕對不會現在就拿著東西亂逛。”

顧德一怔，猛然回頭，視野里卻沒有找到任何一人。

“你的反應真怪，明明知道第二關考核的內容，也知道搜索高價值的資源，感知和動作卻慢的像頭牦牛?！?

聲音又在背后響起，顧德趕忙回頭，一個白色的倩影立刻映入眼簾。

“洛汐？”顧德疑惑：“你不是在車上嗎？何時來的？”

和自己同座一排的外國女生洛汐，此刻正抱著胳膊，倚著倉庫的大門佇立。

忽然間，他注意到對方環抱胸口的左手中，似乎拿著什么。

顧德腦袋一嗡，隨即一摸胸口，挎包不知何時已經敞開，里面空蕩蕩的，軟糖已經不知所蹤。

“還給我?！鳖櫟铝⒖躺焓钟懸骸斑@是我的?！?

“你拿著這么多，只會送命?！甭逑似鹗种斜槐ｕr膜包裹緊密的軟糖，淡淡說道：“你不會以為憑你的本事，可以平安無事地帶著這些東西原路返回吧？那些沒意志力的東西，嗅覺可比你想象的靈敏?！?

“那我自有分寸。”顧德向前一步，“你想要的話，就自己去找，別來搶別人的東西?！?

“沒有規則說，不能拿別人的物資吧？”洛汐不以為意：“你守不住這些的，那個名字是四個字的主任，第二關的標準比普通考官高得多，與其你拿著這些送死，不如給我，我能夠保證你安全回到車上。”

“拿誰不好，你拿我的做什么?！鳖櫟虏粷M：“你以為這是彩禮嗎？分明是搶錢，還要裝作有理有據的。”

“你跟我是一類人?！甭逑蝗徽f道。

“什么？”顧德挑眉。

“你和其他人不同，明顯也知道學院的事情?！甭逑嗔说嗍种械陌袷亲匝宰哉Z一般說道：“從車上的時候就能看出來，其他人都是震驚和茫然，要么就是還以為自己被綁架了，你不僅沒有反應，而且在介紹自己的時候，還有意識隱瞞身份?！?

“我只是沒什么可說的而已。”顧德隨意道。

“你也不用驚慌，知道學院的人，這次考試中并不止我們兩個，就算那個主任不說，一眼掃過去都能知道個八九不離十?！?

“也有人只是單純心大吧?！鳖櫟路笱?。

“你放心，我不會白拿你的東西?！?

洛汐安慰道：“這又不是彩禮，雖然不會全額退還，但不至于讓你血本無歸?！?

“比起這個，我更在意你來這里之前的身份?！甭逑聪蝾櫟拢骸澳阒按┑哪羌路黠@不符合正常人的穿衣風格——那是看守所或者監獄的衣服吧？”

顧德沒有開口，只是望著對方。

“進城之后，你的動作和心態也和普通人不太一樣，雖然動手次數不多，但下手卻很果決。”她雙手抱胸，詢問道：“不交代一下，在進來之前，你犯了什么罪嗎？”

“沒什么可說的，偷了個電瓶而已?！鳖櫟聰[擺手。

“別開玩笑了，你覺得這種話能騙到誰呢？”

洛汐說：“進來做介紹的時候你應該也發現了，被選擇參加入學測試的人，沒有一個年齡超過25歲的，學歷都在高校水平之下，有的干脆就是輟學。雖然學歷低，卻都是比較本分的人……至少，他們沒有人像你一樣，是個罪犯。”

“啊，是啊，我是殺人犯，你滿意了嗎？”顧德攤開手：“這個回答你接受嗎？接受的話，把軟糖還給我吧?！?

“……看來你還是沒搞清楚情況啊，不知道是裝不知道，還是故意的。”

洛汐舉起手中的包裹：“那個主任說了，這次考試里，有著校友的后代或者親屬參加——也就是像你，我這樣的情況?！?

她說著，看了一眼外面，小聲嘀咕了一句：‘應該快了?！?

“你說什么？”顧德沒聽太清。

“無需在意?！甭逑D頭，藍色的眸子凝望著顧德：“聽著：我不知道你家里的人究竟是誰。但是能夠把一個罪犯塞進學院入學考試，這種完全顛覆過往歷史的行為，足以說明其神通廣大了?！?

顧德眼皮一跳。

“那個，你誤會了，我家里人沒那么大能量……”

“沒有嗎？那為什么那個主任會說‘有幾位神通廣大的貴婦人或者大老爺，竟然不遠萬里把電話打到了我這里來，說什么，請求我放寬測試的難度’？”洛汐一攤手。

“那是電影臺詞吧！”顧德無語：“總之，你完全誤會了，我沒有犯太大的錯，只是個意外，而且就算我背后真有什么大人物，你看那個主任的態度，你我這種人肯定會被針對的?！?

“所以——”

她晃了晃手中的包裹：“做個交易？我姑且還算有點實力，把這包東西給我，你搜集的那一包東西，也足夠用了。你用這包東西，換我給你護航一路，如何？”

【……她這是完全沒聽我說的話，只顧著她自己的思路想??！】

顧德忍不住想要反駁，但話剛到嘴邊又突然止住。

——等一等，或許真可以利用一下。

這女生比自己知道的情報多很多，相比于自己這個充其量只能算是烈士家屬來說，對方才是正兒八經的關系戶，不論是態度還是身手，都比自己強得多。

如果有她護航，哪怕只是給自己通風報信，向前開道，自己想從異化人群之中逃出生天，絕對不是什么問題。

只不過，要利用對方的話，不能直接說出來。

想到這里，顧德稍微猶豫了一下，整理好措辭，說道：“我沒有那么弱，倒是你——你一開始就盯上了軟糖吧？看來你是提前就知道，第二關考核的內容和標準。”

“你不也是嗎？”洛汐面不改色地揶揄了一句：“如果作為家屬，連這種基礎的內幕信息都不知道，那也太悲慘了?！?

【哦，那可真遺憾啊，我就是這么悲慘，不僅連這點基礎內幕都不知道，我連父母都十三年沒見過面了，再次見面時候對方已經失蹤了?！?

顧德微微一笑：“我所知道的并不多，只知道第二關是和搜刮物資的‘價值’有關。”

“那好吧，看來是需要一點東西來證明誠信?！甭逑珨偸郑骸澳慵依锏拈L輩看來是完全沒有跟你具體說過考試具體內容，不過也正常，很少有人會特意把孩子送進這地方受難?！?

【她這說法，算是跟徐赫廷和郝文茜學姐之前說的對上了，看樣子爸媽他們的母校，就是很有問題啊?！?

顧德瞇起眼，雖然他完全不知道這所學校到底是做什么的，但是現在，他必須作出一副了如指掌的樣子，才能把官二代的形象延續下去。

“這是我自己作出的決定?！?

“一樣，不然那個主任也不會說出那種話了?！?

洛汐側頭吐槽了一句：“再說，我明明是雙國籍，那個禿子……竟然說我是跨國報考。”

【有沒有可能，是因為我國不承認雙國籍呢？而且你這外貌一看，這口音一聽，怎么都不像地道華人啊。】

顧德一攤手：“你打算怎么證明自己的誠意？”

“第二關考試并不是生存，而是殲滅。”

洛汐說道：“你要用你第一關收集的物資，兌換成等價的點數，然后去兌換裝備武器，在規定時間內，殲滅所有給出的目標?！?

“這么多年下來，考試一直是這個模式。所以對校友家屬來說，只要讓孩子提前準備點值錢物件兒，到時候帶進去再帶上列車，就能輕松在第二輪考試兌換到高價值的裝備?！?

“如果那個主任要往上調整難度，來針對我們這樣的校友家屬，那么出于公平考慮，他不會增加殲滅目標的難度，而是提高兌換那些趁手裝備的點數。”

“給我這個包裹，我帶你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