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某一個瞬間，顧德確實想過這戰打不贏。

敵我差距擺在那里，就算技術和意志追上了，綜合實力卻遠遠不足以與之抗衡。

但是沒有一個瞬間，顧德想過退卻。

也許，真的就像以希婕斯所說的那樣，因為他們是同一類人，不論是性格還是愛好，乃至世界觀都驚人的相似，很難想象，兩人不是同一個世界，不是同一個教育體系，甚至不是同一類種族，卻能養出來兩個相同的精神變態。

所以一見如故，再見就難舍難分。下次見面，顧德都不知道倆人能打得多開心。

以希婕斯撫摸著肩膀上的傷口，以她的身體素質，這點傷根本算不了什么，第一時間就自動止血，隨后每秒都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恢復。

“坦白說，直到這一刻起，我才覺得你是個威脅。”

以希婕斯站起身來，看向顧德：“雖然是玩鬧的成分居多，但是這一次，你是完全靠著自己的實力傷到我的。”

“我真的很驚訝，明明群星告訴我，你并不是多么優秀的天賦，除了與我必然交匯的命運，我幾乎看不到你有什么優勢的地方。”

“但，現在不同了，或許你并不是沒有優秀的才能——而是你根本不需要那種東西。”

她從地上撿起顧德那條被寄生的斷臂：“不是誰都有壯士斷腕的覺悟的，能夠在這種情況下還能做出這種冷靜判斷……你真的是，天生的戰士。”

以希婕斯會心一笑，抬眼看向顧德，虹色色星眸中除了欣賞，還有一抹遺憾：

“倘若你也是這片土地出生的人就好了。這樣，我們就能一起從事這偉大的事業。”

“真遺憾，我對你那狗屁事業不感興趣。倒是對你很感興趣。”顧德咧嘴一笑，絲毫看不出來他之前才砍斷掉自己的左手小臂：“所以，你還要打嗎？”

“哦？你這意思是，你已經快失去戰斗能力了嗎？”以希婕斯余光掃過芙羅夏爾的尸體，憐憫地說了一句：“可惜，即便給了反抗的機會，也不是誰都能抓住的。”

“假惺惺裝什么救世主，我是殺人犯，你是教唆犯，都不是什么好東西。”顧德說道：“我一只胳膊，平衡和體力都不夠用，你要想逃跑，我無論如何都追不上你的。所以我才問你：你還要打嗎？”

“很遺憾，就算我再怎么想要和你在一起玩，時間卻不夠了。”以希婕斯絲毫不避諱血污，將顧德的斷手收入懷中，貼身放好，她轉過頭，看向顧德，轉而講起了一個故事：

“你應該知道，這片山脈在古代曾經發生過神魔大戰。造物主派下界的神爵們，幻化人形，在這處要塞聯手誅殺了魔帝，然后拯救了世界。”

“我剛聽過更詳細的版本。”顧德繼續端著劍，跟對方對峙：“「紫銀爵」烯選擇犧牲自己，幫助「幻鋒爵」‘冽’擊敗魔帝，這片礦山中獨特的礦產‘烯金’，傳說就是「紫銀爵」的神血所化。”

“我這里也有一個口口相傳的版本，和你們聽到的故事大體相似，卻有些細節不同。”

以希婕斯轉頭望向森林之外，她的目光越過層層大山，不知落在了何處。

“世界之初，造物主割開了自己的手腕，用血在自己的掌心上書寫了最早的故事，經由祂之口講述出來，于是便有了森羅萬象，宇宙洪荒。”

“而在很久很久以前，這片大陸上既沒有神，也沒有惡魔。由造物主‘亞都敘岡’親手創造的種族生靈們，平等和諧地生活在一起，在造物主的恩慈下，他們被允許創造他們自己的信仰、文化和國家，也許造物主也是想看看，祂的造物到底有多聰明。”

“為了取悅造物主，祂手下的神爵們不斷地創造出天災磨難，最嚴重的一次，幾乎消滅了造物主九成的造物——久而久之，這就成為了神靈們的賭局和游戲，神爵們選擇自己心儀的文明和種族，對他們進行投資建設，給予他們一定的啟示，但又同時降下磨難，讓他們去掙扎、克服、在困難中變得堅韌強大。”

“每每看到自己的造物在苦難中艱難掙扎，最終幸存下來——造物主就會感動的落下淚來，感嘆自己的手藝真是無與倫比。而如果某個族群的英勇表現讓造物主滿意，那么祂便會給予這個種族一項獨特的能力，讓他們能夠在未來的游戲中，更好地渡過難關。”

以希婕斯摸了摸下巴，說道：

“就這樣，游戲不斷地進行下去，一次又一次，有一位勝者文明最終脫穎而出，因為他連勝的次數太多，得到了獎勵越堆越豐厚，引起了其他神爵的不滿，祂們在賭局中失去了太多，祂們不敢直接發聲，害怕引起造物主的不滿。便私下聯合起來，商討決定，給那位勝者文明的神爵一點小小的教訓。”

“于是，又一輪幸存者游戲開始時，一位神爵幻化下界，轉生為一名叫做‘卡拉維’的英俊男人，通過花言巧語和優秀的表現，成為了勝者文明領導者的首輔顧問，陪伴左右，目的在于使其腐化墮落，導致這一文明在本世紀的游戲中大敗。”

“卡拉維向文明的君主獻上了北方最美麗的美人，但君主把所有精力都放在國事上。”

“卡拉維向君主又提供了金銀財寶，可君主大笑一聲說‘朕即國家’，整個國家和國民都是自己的，任何私產對自己毫無意義。”

“卡拉維絞盡腦汁，給這位君主打造了華美震撼的宮殿，君主反手就將其作為景點項目，開放給全體國民參觀游覽。”

“最終，卡拉維提供了一項君王根本無法拒絕的誘惑——使用一種獨特的魔法，使得他能夠享受到永生不滅的待遇。”

“不論哪個君王，哪怕再賢明、再仁慈、再強大，都無法抵抗自然法則。原本油鹽不進的君主聽到永生不滅的誘惑后，立刻心動，聽從了卡拉維的建議，在全國范圍內推行魔法，讓每個家庭的孩子都要學明白魔法，掌握超能力，才能更好地侍奉君王，維系他的永生。”

“久而久之，幾十年過去，整個國家都被魔法的能源污染，原本寬厚美麗的國民長出了犄角和利爪，面目可憎，天空被黑云遮蔽，從第二十個千年開始，王座上的君王變得越來越暴戾兇殘，永生磨滅了他的人性與溫良，除了維系自己的生命和擴張帝國的版圖，他連對子民的愛，也已經淡化消亡。”

“由于整個國家和種族都遭到了改造，其他種族稱呼他們為‘魔族’、‘惡魔’什么的。恐懼、抵觸著和他們交流。”

“就在這時，其他神爵所支持的文明終于找到了機會，他們故意挑起邊境和信仰矛盾，制造流血沖突，最終升級為全面戰爭，整個大陸被拖入深水烈火之中。”

“這種前所未有的世界大戰，讓造物主很滿意，但滿意之余，祂覺得還是不夠宏大。”

“于是，造物主親自召見了魔王，將這一切真相告訴了對方，享受了數萬年生命的魔王這才大夢初醒，他無比感激造物主的憐憫和啟示。但對于自由的渴望，讓他不甘心只是做個棋子，便向造物主尋求自由和解放之道。”

“造物主聽到的要求后，當場將魔王升格為了魔帝。并答應他，只要這場戰爭能夠打贏，便為魔族們打造一個全新的生存空間，從此允許魔帝以等同神爵的資格，從棋子，轉為這場游戲的玩家。”

“這種變故讓舊有的神爵們非常慌張，祂們從未想過有一天，自己要跟一群卑賤的惡魔平起平坐。這涉及到了祂們根本的尊嚴和利益。”

“有了卡拉維的經驗，十七路神爵盡數下凡，幻化人形，投入到討伐魔帝的戰斗中。為了爭取自由，魔帝明明知道十七神爵無法匹敵，依舊拼死戰爭，直至流干了自己族群的每一滴血。”

“最終，神爵們取得了勝利，造物主也欣賞到了一抹鬧劇，但為了避免再次出現玩家下場作弊的情況，造物主想了個有趣的解法：祂將神爵們完全打落凡間，讓祂們在人間不斷轉生行走，每一次轉生，都需要付出極長的時間以回復記憶和力量。”

“如此一來，所有玩家都不在游戲場外，而是親身降臨了游戲中，大家真正做到了公平競技，而造物主則能欣賞到神爵們彼此如英雄先知一般登場，引領文明種族相互廝殺爭斗的史詩話劇。”

以希婕斯從地上抓起一捧土，指尖輕輕搓開砂土顆粒，任由其灑落在空中，隨風飄散。

“你說了這么多，到底要干嗎？”顧德晃晃腦袋，回過神來，問道：“你是想說，你是神爵轉世，所以注定能夠復興你那個滅亡的祖國嗎？”

“不。”以希婕斯看著顧德，說道：“恰恰相反，在我看來，你們這些外來者，才是最符合那些作弊的神爵們，所扶持的文明。”

“那真要讓你失望了，我們這邊沒有什么神爵相助。”顧德聳肩：“我們跟你們這個世界的人不一樣，我們對神鬼造物主不感興趣，能夠走到這一步，完全是靠著我們幾十代人的努力付出。”

“也許吧。”以希婕斯說：“不過我可以告訴你一個好消息。”

“有壞消息嗎？”

“沒有哦。我只想告訴你我高興的事情。”

以希婕斯瞇起眼，歡快地說道：“其實，我接過了魔帝傳承，所以我才能夠在和你一樣的年紀，卻擁有這么強的力量呢。就算是培養你們的領主導師，也沒辦法在魔帝的領域中行動。”

“哦。”

顧德下意識點點頭。

下一刻，顧德猛然意識到問題。

“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