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久。

嚎啕大哭的聲音逐漸變成啜泣，啜泣又逐漸變成沉默。

安靜，很安靜。

安靜到可以聽見呼呼的風聲，安靜到可以聽見并不均勻的呼吸聲。

“你叫什么？”李青魚蹲了下來，看向那孩子的眼睛。

“阿里……里。”

“阿里里，可以告訴我發生了什么嗎？”

阿里里眼里含著淚水，但卻不再哭泣，他先是低頭咬著嘴唇，然后猛地抬起頭，像是下定了什么決心似的，開始講述他的經歷：

“我出生在這里，但我一點也不喜歡這里，也不喜歡自己，因為我是被神拋棄的人。從我記事起就沒有見過自己的爸爸媽媽，是哥哥阿卡把我帶大，還有沙亞和瓦里，我們一起長大。

因為我們是被光拋棄的人，所以我們不能夠去城里，也不能去往城墻外，只能呆在這里。

原本這里有很多人，可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這里的人越來越少，越來越少，到最后，就只剩我們四個人了。

阿卡說是有惡魔要抓走我們，所以我們四個一起藏在了這里，白天睡覺，晚上出門，雖然我很好奇惡魔為什么會在白天出現，但我選擇信任阿卡。

阿卡說得對，從那以后我們四個人再也沒人失蹤。

很久很久以后，阿卡告訴我，我們要攢錢，然后跑到城墻外面去過自由的生活。

然后我們四人就開始挖洞，一直挖，一直挖……直到前些時間，阿卡告訴我，洞挖通了。”

阿里里站起身，走到小屋的一角，掀開一塊木板，露出了下方不大的洞口。

“阿卡說，下來的目標就是存錢，我們要攢足夠多的錢，等到春暖花開，我們就可以去到城墻外面，向南走很遠的路，然后再坐船，去到一個名叫中心島的地方，那里不會有光域人，沒人會嫌棄我們是光棄之人，我們就可以過上幸福快樂的日子了。

所以我們省吃儉用，但這些遠遠不夠，我們不能被圣殿的人發現，所以不能工作，也無法掙錢，于是阿卡教我們偷竊，告訴我們只能去偷黑色頭發的外鄉人，因為他們大多很有錢，而且看不出我們與其他光域人的區別，只要不被捉到，就不會暴露我們是光棄之人的身份。

開始我們只有傍晚的時候才出去偷，但是黑色頭發的外鄉人實在是太少了，所以，為了在春天前攢夠錢，我們決定冒險。

阿卡讓我們白天分開行動，晚上也不能一起回來，但他總是讓我第一個回來。

今天晚上，我還是沒有偷到錢，但是我找到了一些吃的。我在家等了好久，也沒有等到他們三個，于是我就出來尋找，結果就找到了身負重傷的阿卡。”

阿里里的眼淚一直在那雙碧藍色的大眼睛中打轉，卻始終沒有落下來，她平靜地描述著這一切，平靜的令人心碎。

說到這里，阿里里停頓一下，淚水還是流了下來，他用臟兮兮的小手抹了把眼睛，繼續說下去：

“我把阿卡扶到了家里，他說沙亞和瓦里被穿著黑色圣裝的惡魔抓走了，他讓我去找你，說你是一個好人。”

聽到這里，李青魚已經大概了解了事情的始末，他不知道自己該怎么去安撫阿里里，于是他決定做自己能做的。

“阿里里，跟我去圣殿。”

“我不去，我會被他們發現的！”阿里里向后退著，身體縮在一起，蹲在地上。

“光域人是怎么知道你們是光棄之人的，為什么我看不出來。”

“因為……”阿里里抬起頭，只見在他的脖子上繞有一圈金色的線，那條線并不起眼，仿佛只是纏在脖子上的幾根頭發。

李青魚看向阿卡的尸體，發現后者的脖子上確實有一根一模一樣的線，只不過那條線已經變成了黑色。

“圣光無時無刻不在扼緊我們的咽喉，直至我們死亡，再由黑暗來接管。”阿里里喃喃道。

李青魚嘆口氣，把手伸進衣服摸索著，他找出一塊破布，將它圍在阿里里的脖子上，打上一個漂亮的蝴蝶結。

“這樣，你就不是神棄之人了。”李青魚蹲在阿里里面前，露出一個微笑，左藍右黑的眼睛里，透著“本該如此”的表情。

阿里里張大了嘴，大顆的眼淚無聲落下，沒有任何話語，他決定相信這個黑發的外鄉人，直至永遠。

李青魚將阿卡安葬在那個將會通往自由與美好生活的小洞里，又推倒了那幢岌岌可危的小屋，帶著阿里里，回到圣殿。

夜已經很深了，以至于天空已經微微泛起魚肚白，圣殿中的眾人都在安享美夢。

“今天你就和我住在一起吧，”李青魚將阿里里帶回房間，“你稍微等一下，我去燒些洗澡水。”

見李青魚走出房門，阿里里有些手足無措，他的雙手緊緊抓在脖子上的那塊破布上，局促不安地站在屋子中央。

他微微挪動步子，悄悄后退身體，眼睛不知道該看哪里，心臟也撲通撲通跳的厲害，這簡單而溫馨的房間卻讓他有了一種不敢接近的感覺：

‘我真的可以住在這個地方嗎？’

不多時，李青魚回到了房間，看見仍然呆立在小屋正中間的阿里里，笑了。

他一把摟住阿里里的肩膀，拖著他來到浴室。

一個木制的洗澡桶正在冒著騰騰熱氣。

“時候不早了，我們就一起洗吧，節省時間、早點休息，”李青魚一邊脫衣服，一邊笑道，“明天一早，我會和瓦列里他們說明情況，他們一定會接納你的，相信我。”

不多時，李青魚已經全身清潔溜溜，而阿里里卻低著頭，一件衣服也沒脫。

‘阿里里不會是從小都沒在浴桶中洗過澡吧，’李青魚內心有些感慨，“所以有些害怕是理所應當的……可憐的孩子，不過以后你就可以平靜的生活了。退一萬步想，即使圣殿里的人都不接納你，我還可以帶你去中心島，那里可是你心中的樂土呢！”

想到這，李青魚心情大好，催促道：“來嘛來嘛，你不會是害羞了吧，都是男孩子，你害羞什么。”

一邊說，一邊還在阿里里面前晃啊晃啊晃。

“我……”阿里里低著頭，一臉緋紅，“我沒有……”

他開始慢慢脫去上衣，但始終沒有脫去里衣和褲子。

“你也太磨磨蹭蹭了，這樣洗完都天亮了。”李青魚繼續催促，突然間，他眼神一愣，一臉驚訝地看向浴室的房門。

阿里里看到李青魚的表情，也轉頭向門口看去。

就在這一瞬間。

“脫了吧你！”李青魚狡黠一笑，一下子脫下了阿里里的褲子。

然后兩聲尖叫同時響起。

“阿里里……你竟然……”李青魚坐倒在地，臉紅到耳朵根，

“是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