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未什么婚什么妻啊!
“爹,你就給我添亂吧,我看你也是不想讓我拿著那東西!”趙陽冷然道。
“別急,光升,說起這樁婚事,也和當年我闖的禍有關系,按遼東的說法,我當年在天津衛立棍,嘯聚了一批人手,要是按現在看,不過也就是些狗仗人勢的東西,可也有幾個真心相處的把兄弟,我被踹到遼東之后,那幾個兄弟也緊跟著都來了,這二十幾年,死的死傷的傷,到后來我就剩這一個把兄弟了。”
“他去之前告訴我,有朝一日回津門,一定得帶上他的后人,要是個男的,就讓去津門的兩個互相結拜,要是女的……”趙洪訕笑兩聲,沒繼續說下去。
“不是,我自個到津門都費勁,我怎么護一個她啊。”趙陽頭疼起來。
“她不用你護,岳家人都是掛子行出身,正兒八經的有滄州師父教的她,身手是不會給你拖后腿的。”趙洪信誓旦旦。
“那也……不對,你說她姓什么?”趙陽眼睛猛地瞪大了。
“姓岳啊,她爹就是我那把兄弟,原先在灰堆教書的,唉,可惜我那把兄弟走的早,不然他知道你也是教書的,應該能嘮嘮嗑。”
我操!孽緣啊!
趙陽一巴掌捂在自己臉上,不知道說什么好。
馬車逐漸停下了移動,車夫掀開車廂簾子,摘下耳包。
“到了,老爺,二少爺。”
“辛苦了,老田,回頭把你家崽子送到老二的學堂里讀書,學費飯費都免了。”
“謝謝老爺,謝謝二少爺!”
車夫差點都要跪下磕頭了,還是被趙陽攔住了,奉天趙家也是純純的地頭蛇了。
思緒轉念間,老頭已經走上前樓,抓著一戶宅邸的大門門環敲敲打打,口中輕喊:
“故人來訪,還請一見。”
趙陽剛下馬車,一時間也不知作何是好,只能看著老頭去叫門,這宅子看著有些年頭了,門臉不大,青磚黑瓦,透著股清冷勁兒,門楣上光禿禿的,門環叩擊黑漆木門的聲音在寂靜的巷子里格外清晰。
篤,篤,篤。
片刻,門內傳來輕微的腳步聲,由遠及近,接著是門閂被抽開的輕響。
吱呀——
沉重的黑漆大門緩緩向內拉開,映入趙陽眼簾的,并非預想中的老仆或管家,而是一雙眼睛。
那是一雙帶著冬日寒潭般清冽的眼睛,睫毛長而密,此刻微微抬起,目光如實質般穿透門縫,精準地落在了趙洪身上,旋即又掃過趙陽。
那眼神里沒有尋常女子的羞怯或好奇,只有冷靜的審視,眸子如同閃爍的寒星。
她身形高挑,穿著一身洗得發白,卻漿燙得筆挺的靛藍色棉布長衫,長發并未如時下女子那般燙卷或盤繁復發髻,而是簡單地編成一條烏黑油亮的長辮垂在身后,額前光潔,一絲碎發也無,更顯得眉眼分明,英氣逼人。
整個人站在那里,如同一桿標槍,挺拔沉靜,帶著一股內斂的銳氣。
趙洪顯然認得她,臉上堆起笑容:“羽婷,之前傳信過的,我們家的人打算去津門了。”
“趙世伯,大恩不言謝,這位是?”
少女拱手言謝,姿態大方,直接了當問道。
趙洪連忙介紹:“這是我二兒子,趙陽,字光升。光升,這就是你岳伯父的獨女,岳羽婷,表字驚鴻。”
“岳姑娘。”趙陽壓下腹誹,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無波,拱手行了個平輩禮。
“世兄不必多禮,先父的囑咐我是記得的,之前上了三兩年女學,未能和世兄提早見面,還請恕罪。”
岳羽婷的聲音清越,吐字清晰,帶著一種不卑不亢的坦然,目光清澈著直視趙陽,臉上并無尋常閨閣女子的忸怩,也看不出對這份父輩約定的抗拒或勉強,仿佛只是在陳述一件既定的事實。
說罷,她竟大大方方地向前一步,對著趙陽伸出了右手。
這個動作在1924年的奉天,由一個年輕女子對著初次見面的陌生男子做出,顯得格外突兀,卻又因她那坦蕩磊落的神情和習武之人的颯爽氣質,沖淡了其中的曖昧,反而顯出一種新派的開明與直接。
“來了……難不成是滄州掛子行的規矩,見面先搭手試勁?”
趙陽卻眼神微凝,心中暗忖間,面上不動聲色,同樣伸出右手,迎了上去。
兩手交握,掌心相貼的瞬間,男人手掌略收,微微發力試探。
力道加諸于手,瞬間引得少女小臂微收,意外的挑眉看向趙陽,旋即也胳膊下沉發力,使起刁鉆綿密的纏絲勁,向趙陽的手腕,臂彎處滲透纏繞而來。
就在那股柔勁侵入的剎那,趙陽體內氣血如汞漿般轟然運轉!氣血自丹田而起,瞬間奔涌至手臂,透過掌心勞宮穴悍然反沖而出!
截然不同的勁力在兩只緊握的手掌間無聲碰撞絞纏,卻仿佛有兩條游龍在無聲地角力較勁。
岳羽婷那雙清冽如寒星的眼眸驟然亮起!那是一種純粹武者在遇到旗鼓相當的對手時,才會燃起的興奮與驚喜,她嘴角似乎極其細微地向上勾了一下,轉瞬即逝。
“好!”
她口中低低贊了一聲,幾乎在話音落下的同時,右腳上步蹬地,左臂直伸,爆發出寸勁短打之力,撐錘直奔趙陽面門而來!
這一下變招快如閃電,剛猛凌厲,盡顯滄州劈掛拳“硬開硬打,猛起硬落”的精髓,拳未到,凌厲的拳風已撲面而至,刺得人面皮生疼!
來了!
趙陽瞳孔驟縮,心中警鈴大作!
他并無傳統武術的根基,但自2076年的學習芯片中錄入的無數格斗的生死搏殺瞬間,已將還擊的本能刻入反應。
他的頭部以拳擊角度側偏,險之又險地讓過拳鋒最盛之處,就在岳羽婷的拳鋒擦著他耳廓掠過的剎那,矮步斜肘舍身撞向岳羽婷因出拳而暴露的毫無防護的腋下軟肋!
嗯?好不顧后路的兇險殺招!
岳羽婷心中驚駭,但身體反應絲毫不慢,強行中斷了撐錘的后續變化,腰腹核心力量瞬間爆發,手肘下沉,如盾牌般護住肋下空門,身體更是借勢向后急旋卸力。
砰!一聲沉悶的撞擊!
伴隨著骨肉碰撞的悶響!趙陽的肘尖重重地撞在了岳羽婷及時回防的手肘外側,巨大的力量讓兩人各自被震得向后踉蹌了一步!
兔起鶻落之間,趙洪只覺得眼前一花,勁風撲面,還沒等他“住手”兩個字喊出口,那沉悶的撞擊聲和兩人各自踉蹌退開的景象就已然定格。
“干什么!頭回見面就要打個你死我活,你們是什么幾世輪回的癡男怨女嗎?不像話!”
老頭文明杖一敲地上石板,怒視二人。
“岳姑娘,是我想岔了,多有冒犯。”
鬧了個烏龍,趙陽有些尷尬,拱了拱手退后一步。
“哪里,世兄好功夫,是我先動的手。”岳羽婷也拱了拱手。“驚鴻失禮了,請勿見怪。”
趙洪在一旁看著兩人,捋了捋胡子。
“以后有啥事,可千萬別二話不說就動手了,都是自家人,別窮客氣了,丫頭,這次來主要是給你帶個信,也是讓你們兩個年輕人先見見面,明日往津門去的鏢隊就要啟程,這次路上就你們兩個,江湖兇險,切記互相關照……”
“世伯,在這說話是什么道理,還請入屋一敘。”少女讓開身位就要領路。
“用不著用不著,我這次帶著他認認門,認過了也就完了,他也有要準備的事情,行,就這樣,丫頭不用送了。”
趙洪大手一揮利索的說完,二人轉身即走,不等岳羽婷來送,就先一步上了馬車,朝著來路而回。
……
馬車內。
“怎么樣,你爹我的眼光不賴吧,相中沒有,人家的身手可有火候。”趙洪笑瞇瞇的。
“恕我直言,要是想找人護衛,不如找十來個槍手,人人配一把匣子炮,再加上鏢局押鏢的武師,只要不惹大股兵匪,無論闖哪道關都綽綽有余了,就算您想把人捎到津門也肯定有更好的辦法,而不是跟著押鏢的一塊兒走,有押就有劫,風險不小,我沒看出這是對把兄弟的女兒的好態度。”趙陽直接道。
“你懂個屁,匣子炮匣子炮,槍就是萬能的嗎?你還沒見過大世面呢,想闖津門趙家,你有一樁機緣還得指望人家,這次上路,她肯定會隨身帶著一本拳譜,扉頁篆著束鹿的那冊就是,你想辦法套到那冊書,套不到就榮(偷)過來,去找津門縣國術館的人,他們會幫你的。”
趙洪瞇了瞇眼睛,臉上看不出分毫剛剛和顏悅色的神情,這無疑又是一樁有意為之的算計。
比自己倒霉還痛苦的,無疑是鬧掰了的兄弟發跡了,二十七年前的那樁事情還沒在他心底里過去,現在居然都要利用老兄弟遺腹女家里的東西去討助力。
那東西到底會是什么,是異寶,還是說干脆就是閻浮事件所提及的任務條件:九部左道炁書之一?
“算我多嘴,爹,人不能太把自己當回事了,就算那寶貝是個聚寶盆,一塊大洋進去,百塊大洋出來,那又能怎么樣呢,這個時代真正的作為和風向,永遠不在走私,倒賣,以及那些奉天城里隨處可見的煙土和窯子里,您還是做好心理準備,別把那東西想的太好,也別把張老旮瘩想的太開明了。”
“就算拿到了,咱們也不一定能在亂世里靠著它過上安生日子,原先做的行當還是盡早拿出來洗一洗,準備上岸吧。”
趙陽不置可否道。
“你管的倒寬,反正路老子是給你鋪好了,用不用隨你吧。”
嘴上這么說,但趙洪的神情郁郁,接下來只是悶悶的抽著煙袋鍋子,沒再說話了。
趙陽坐到一半就下了車,馬車是回趙家老宅的,而他今晚并不打算在那住,這幫兄弟老父全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燈,萬一臨時起意,到頭來折騰的還是要去津門的他。
原身在奉天也有自己的產業,鼓樓西街的古董店寶文齋就是一塊好的落腳點,就在那里等待明天的押鏢即可。
叫了輛黃包車,趙陽改道朝著寶文齋一路而去。
……
“掌柜的。”
“大哥!”
“光升兄。”
從黃包車上下來,一路走進兩層樓的古董店,店內的伙計和客人見了趙陽紛紛抱拳問好。
有的認識,有的不認識,趙陽都笑語盈盈,到了后堂他才松了那股勁兒,囑咐著人關了門,看好門臉,自己躺在一張搖椅上放松下來。
后堂不大,四壁立著頂到天花板的櫸木槅子,格間塞滿待修的古物。
安在瓷碗里的礦物顏料,酸洗瓷器的礬液,剔紅用的牛角刀,拓碑的棕刷一色擺在榆木大臺上,洋油燈透過白銅罩投下柔光,空氣中浸透著一股干澀的碳塵味道。
熟悉而溫柔。
直到這個時候,趙陽才陷進搖椅里放松下來,伸手一張,一把造型前衛的海嘯防衛手槍憑空落入手中。
【臨時存儲功能已啟動,你所兌換的熱武器已經送達,必須隨身攜帶,不能通過掩埋等方式隱藏或者轉送他人,其殘留的彈殼以及所有零部件會在你遺棄或者遠離你200米后消失,由于你未解鎖隨身印記空間,你從存儲空間取出的物品將無法收回印記,請慎用。】
舞了個槍花,把槍揣進腰間,趙陽旋即把自己存儲空間用得上的全倒了出來,規整之后裝在身上。
尤其是最重量級的,務必要做些掩飾,忙活了有半個時辰,才算全副武裝。
總算弄完,抖了抖手,趙陽走到柜臺后,抽出一張《盛京時報》掃看,頭版頭條上正刊登著一張照片,黑乎乎的車影旁聚攏著一條條的白色人影,像是在進行兇狠的對峙。
其下正寫著新聞標題——津門軌車漲價風波,叫歇從此處始,遼東三境何足安?
所謂的叫歇即是罷工,從古有之,不是什么新鮮事。
自打宋朝起,直至清朝三帝康雍乾,手工經濟已經繁盛無比,但畢竟遍身羅綺者,不是養蠶人,錢還沒走到這些苦命人的錢包里,就已經甜了大掌柜的日子。
因此,各式手工作坊的勞工,就為了自己的訴求停工歇業,即叫歇。
起初,叫歇的參與者只有那些勞苦工匠,諸如織工,紙工,踹匠,窯工,香工,木工,鐵工,后來就演變的魚龍混雜,既有真叫歇,也有對抗官府政權的叫歇,以及更多的,新技術對舊技術的叫歇。
舉個例子,百萬漕工衣食所系,這就是廢槽改海沒有成功推行的原因,既得利益集團龐大,導致損害利益的政策難以推動,那些勞苦工匠起初的時候,只知道三五成群,罵街,打砸,借此宣泄怒火,現在也隨著局勢越來越錯綜復雜,導致里面什么人都有,什么舉動都干,水深的很。
叫歇一旦勢成,就是一場反攻倒算,輕則誤工誤時,重則揭竿起事,歷朝歷代的官商都對其恨之入骨,其組織叫歇的西家行的先生如果被抓,少不了一個挾眾叫歇,合黨成群,恣行抄毆的罪名。
現在,津門的第一把火,卻在這個時候著了起來,讓趙陽皺緊了眉頭。
他承認巧合存在,但不太相信事事皆為巧合,尤其是在這個關頭,情報上可以淺薄,但決不能有致命的欠缺。
男人沖著窗外喊了一聲,招來個伙計,立即讓他坐著黃包車直奔趙家老宅帶話過去,讓家里人準備專門搜羅關于津門叫歇的信息。
自己則緩緩盤坐下來,精神沉入腦海中的真意傳承。
到了這種關頭,常人只要事情安排的沒有差錯,盡到客觀上的最好,再小心行動即可。
但對于閻浮行走來說,行動,搜尋,生死,收獲,最后關頭依仗的還是自己的一身傳承能力和磨練的本事!
歸根結底,這才是趙陽最基礎,也最值得依賴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