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嘶，我操……”

睜開眼睛，趙陽正躺在一張做手術的，簡陋的感應椅上，胸口好像被塞進剛從冰箱里掏出來的冰塊，一股刺入骨髓的寒冷順著胸口向胸腹蔓延，莫名其妙的，他想起冷庫里吊在掛勾上的生豬肉。

新義興地下掩體那么簡陋的地方都有一張手術臺呢，在這兒就只剩下感應椅了。

無影燈刺目的光線刺的他忍不住瞇縫眼睛。

“兩倍麻醉你都醒了？你到底給自己打了多少興奮劑，你現在還感覺的到痛嗎？”

耳邊忽然傳來羅茜驚訝的聲音，她隨手抄起個黑色掛簾，把趙陽能看到自己傷口的視線擋住了。

“你動你的手術，Roxy，我沒事，雖然我沒弄疼痛編輯器，但是你的麻醉做的挺好，我現在胸口冷的不行，一點痛感都沒有。”

趙陽活動了一下脖子，現在他脖子以下的地方已經沒什么知覺了。

“連枷胸伴肺挫傷，創傷性膈肌破裂，肝包膜下血腫還有脊髓震蕩，你干什么去了，承受了這種堪稱暴烈的傷勢之后，還能拖那么長時間活著回來，你命真大。”

“我就當你在夸我，沒辦法，生活所迫，我去新義興出診的時候，SCPD來了，打擊反企業罪，我好不容易趁著他們武裝運輸艦降落之前跑了出來，結果還是被冷槍掃了，還給車撞了一下。”

“那很倒霉了。”

羅茜利索的動著手術，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趙陽感覺自己胸口都輕了二兩，忍不住狐疑的看向傷處。

“我剛才把你碎掉的的肋骨拆下來了，現在一看，你的肺恐怕也難逃厄運，給你換個合成肺葉和輕型材料肋板？別用那種眼神看我，我又不是你，治療的時候還偷別人義體零件，要不是新義興始終沒找到其他義體醫生，你以為你這種鼠目寸光的家伙還能找到工作？哦對，現在新義興也完了。”

“doctor趙，歡迎加入占據雨城75%人口的失業大軍行列！”

她那雙藍眼睛里帶著興味和嘲諷看著男人。

趙陽哭笑不得。

“行，我的錯，Roxy，給我上個摩爾科技的合成肺葉，然后修好我的肋骨，你這有多余的疼痛編輯器和生物監測嗎，也給我弄一套。”

“你不是原裝貨主義者么，這要是改了，你的義體改造幅度就要超過25%，還有，我這兒沒有現貨，如果想弄，你自己訂貨過來，如要借錢，免開尊口，面斥不雅。”

羅茜?斯維婭盯著躺在床上的趙陽，皮笑肉不笑，手似乎悄悄滑到了腰間。

說真的，趙陽已經開始佩服這具身體的原主了，能把一好好的，肯在這種地方當義體醫生發善心的人氣出這樣的心理陰影，干了什么出生事恐怕已經沒法多贅述了。

嗯……趙陽想起當初最開始來到這個世界上時，閻浮事件的提示。

重合效應么？也就是說doctor趙，是這個世界上的另一個我？只是叫我把軀殼占了，或者我倆合二為一了？

但是為什么關于doctor趙的記憶，我只有那些零碎的印象，和單純的技術知識呢，所有重合的人都是這樣嗎？

趙陽不禁緊了緊眉頭，思索起來。

“……你不會真的沒錢吧。”

眼見趙陽沒有回話，她幽幽的眼神盯著趙陽，咔嚓，萊克星頓拉栓的聲音響起了。

“有錢，有錢有錢，絕對掏的起手術費！我現在就訂。”

……

“感謝您本次選擇摩爾科技，親愛的趙先生，這是您購買的二級優選活體器官，優化的最到位的合成肺葉組織，太息-54，在年輕人的第一款改造器官中常年排行賽博行者普適增強榜前十名！”

“您選擇面對面到付的付款方式！鑒于本城區的治安水平，以及您的保險套餐，簽收后，本公司對貨品之后所發生的所有情況一概不負責，不承擔任何法律權益責任。”

不到十分鐘，一家紅白相間的大型廂式無人機就從摩天樓最中間的空域里下降飛了過來，上面印著清晰的公司logo，沒人敢對這架無人機隨便動手。

不愧是2076年，購物方式就是發達。

趙陽用虹膜確認簽收之后，羅茜便取出合成肺葉，開始準備替換手術。

一開始，趙陽還緊緊的盯著羅茜，以防她趁趙陽不注意，做什么手腳，以免讓他再睜眼已經到清道夫的冰塊浴缸里報道。

但后來，那股維持著趙陽在強效麻醉中保持清醒的藥力開始越來越弱。

咕嘟，咕嘟咕嘟。

趙陽聽到一陣好像水燒開了，正在冒泡的聲音，然后是清脆的啪嗒聲響。

這讓他想起這幾年一個人過除夕，對付著燒水，盯著鍋底的火鍋底料，一點點在水中暈染化開，直到最后看不清臉的過程。

在這短短幾個小時內發生的一切像是水燒開了一樣在腦子里沸騰，思緒伴隨著回想的片段宛如失控一般反復倒帶。

昏昏沉沉，一股深切的疲憊從四肢百賅里反涌進感官，充斥著每一粒細胞的思考。

行百里者半九十，要是在這兒著了道他也認了，人力有盡時，他已經做到極限了。

實在是太累了，趙陽忍不住閉上了眼睛。

……

“好了，要睡回去睡，手術結束了。”

聽到聲音，趙陽試著睜開雙眼，眼皮很重，他嘗試開口，卻發現自己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用上了呼吸機。

“自己下床活動一下，試一下新功能。”

聽到羅茜的聲音，他忍不住活動起身體，從感應椅上坐了起來，之前遮蔽視線的簾子已經撤了下去，胸腹處的凹陷，創口，裂痕，和燒焦的皮肉的痕跡早已消失無蹤，一切看起來都像新的一樣。

【檢測到新的義體插件接入：疼痛編輯器，生物監測，合成肺葉】

【義體插件加載中：0%---65%---99%】

【加載完畢】

一行新的HUD系統出現在趙陽的視網膜上，從血壓，血脂，體重到細胞值，血糖濃度，蛋白濃度等等復雜的信息，通通加上了注解顯示在了上面。

【當前痛覺可調節幅度：（減弱下限）10%--85%（提升上限）】

趙陽拔掉呼吸面罩，小心的下了感應椅，一切正常，隨著他微不可察的揮了揮手，在他面前的面板隨之消散。

剛一呼吸，他就感受到了一種從未有過的，機體充滿了氧氣和耐力的感覺，這是合成肺葉通過增加肺部表面積，以及優化生物結構帶來的。

義體改造所帶來的肉身增幅和感官變化幾乎頃刻可見。

“結賬，醫療費280€，面付，也支持抵押，再不濟你分期呢，好歹先還一期。”

身材高挑，緩緩走來的羅茜看了眼趙陽，見到他沒什么排異反應，淡淡的道。

“說結清就結清，結不清再說分期的事情。”看了眼她的藍色眸子，趙陽隨意的揮了揮手，心念一動。

【doctor趙向您轉賬300.00€，是/否接收。】

【是】

“你真發財了？”

羅茜訝然的看著趙陽，忍不住扶額。

“是啊，失業補助金都給你了，接下來我打算改行干點來錢快的，比如說雇傭兵，你覺得怎么樣，要是你有什么活兒找我，我給你打七五折。”

趙陽一笑，想去摸身上的紙煙，卻摸了個空，兜里什么也沒剩下了。

“雇傭兵？在雨城那可是人憎狗嫌的活計，就你這身義體上去，最后不還是在清道夫那里報道嗎？你不干這行你……”

“人是會變的，Roxy。”

趙陽搖了搖頭，打斷了她的話頭，帶著些自嘲的說著。

“昧了良心無所謂，為了好生活天經地義；殺人臟手無所謂，礙了事活該被大吃小；神經麻木無所謂，成癮影藥比比皆是；人云亦云也無所謂，天塌總有高個子去頂。”

“有很多事情不是無所謂，有時候我們只是沒得選。這樣活著午夜夢回太累了，我想換個法子活一活，試試其他的可能。有些事也得去做，且非我不可。”

“我想，也是時候該改頭換面了，我走了，Roxy。”

說著說著，他似乎想起了在他人生里同樣擁有過的那些困境，不禁笑了。

搖了搖頭，趙陽朝著載物電梯的方向走去，臨走之前，轉過身來在她有些驚愣的神態中揮手道了個別。

“謝謝你的治療，Roxy，我的承諾始終有效，下次見面，你可以試著叫我的新外號……”

“Z。”

……

她不可置信的看著那個瘦削，但釋然的男人遠去，那個葛朗臺，守財奴，竟然真的變成了另一種她看不懂的樣子，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情，在幾個小時之前，在新義興，在SCPD，是什么把他變成了這樣？

羅茜立刻回到診所連接網絡，隨著她找到平日里交流的中間人一陣溝通。

終于，散布著紅光的網路文件被發到了她的手中。

那是一份，來自于深網的通緝令。